17、第017章 ...
-
眼中只能看见仙君的双眼，脑海里回荡着蛊惑人心的承诺。
仙君比天子更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真的吗？”洛清然不禁看向沈辞，轻声向仙君确认。
仙君微微地笑道：“仙人是不会说谎的。”
眼神柔媚，语气飘渺，洛清然眼中，仙君不大像个仙人了，更像是山林月下夜雾渺茫之间，伴随萤火风灯忽然出现，魅惑行路人的山精木魅。
仙君道：“我知道你昨晚走进了死路，却又忽然不翼而飞了。告诉我，在那条巷子里，是不是有谁帮了你？”
洛清然没有直接回答，沉默着，缓缓向前稍微抬起左臂。
左袖舒展，有清甜花香自袖中散发。仙君目中闪过惊喜之色，骤然紧握住洛清然左臂，五指一收，就从他袖中抓出一个香袋。
香袋是秋香色，原是用抽绳系在小臂上，仙君立刻打开，就见里面装着半包干草药末和一段叫不上名字的干枝子。
面上仍是笑着，把香袋连同药末一起攥紧，仙君问道：“这是什么？”
洛清然回答：“五种香草药末和魂木枝，混合在一起香味可以辟邪明心。魂木枝混合天香草末点燃，可以令吸入烟气之人产生幻觉。”
看一眼沈辞，洛清然道：“昨晚我在巷口就点燃了魂木枝，沈侯爷以为我走进了那条巷子，其实他只是被幻觉蒙蔽，我根本走的是另一条路。”
话音刚落，洛清然的头猛地向旁一偏，人也踉跄几步倒在地上，头晕乎乎的，一边耳中嗡嗡作响。
疼痛火烧一般在脸颊漫延开，洛清然后知后觉地捂住脸，才明白自己是被狠狠扇了一耳光。
半边脸高高地红肿起来，嘴角裂开舌尖尝到血丝的腥味，低着头舔了舔嘴角，洛清然心里确定了一件事。
从第一次在迎仙堂面对面，他就觉得斩邪仙君非常下作，歪理邪说威逼利诱喜怒无常占了个遍，贵为仙人，所言所行却更像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回神之后连忙站起来，搀住要下跪帮他求情的洛老爷，让弟弟顾好爹，洛清然回过身，吸一口气向仙君跪下，额头触地，恭恭敬敬地道：“仙君息怒，草民说得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欺瞒。”
“仙君息怒，洛家我可以担保，这家人绝不会包庇妖邪，还望仙君明察。”
仙君发怒无人敢劝，忽然一人走出噤若寒蝉的人群，走到仙君面前亦伏身跪拜。
看见那人，洛静然失声喊道：“云书！”
原来仙侍也一同来了，到处人群乱糟糟，顾云书混在人堆里，兄弟两个忧心忡忡都没有发现。
仙君并不说话，不看洛清然也不理会顾云书。
修士和侍卫们一间房一间房仔细搜查，不放过洛家任何一个细微的角落。
连人都一一搜过身，修士们回来禀报道：“回仙君，没有发现什么。”
直到最后一个角落搜查完毕，仙君这才忽地一笑：“看来是我搞错了，起来吧。”
看一眼顾云书，仙君道：“倒是听说过你和洛家有些渊源，倒是讲义气。”
又看向洛清然，仙君道：“你也挺孝顺，等你进了沈家的门，也要把沈老夫人当成亲娘那样孝顺才好。”
说着，夸奖沈辞道：“像沈大人就很为你着想了，知道你娘体弱受不得惊吓，怕这人来人往的惊扰到她，清查府上之前，就先让人把你娘接到他家去照顾了。”
仙君说一句，洛清然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听见娘被接进了沈府，他整个人如同掉进冰窟里，指尖苍白冻得发颤，汪一眼沈辞又立刻移开目光，生怕多看对方一眼就要控制不住情绪，上去把人生撕了。
“多谢仙君、侯爷体恤，”洛老爷上前行礼，道，“拙荆一个寻常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又不知道礼仪，待在侯府只怕会给侯爷多添麻烦。现在既然查明恶仙不在这里，草民不敢再劳烦侯爷，这就派人去府上把孩儿他娘接回来。”
沈辞道：“不必了，一家人何必说得这么客气。我现在在仙君身边伺候，没有多少时间回府，我娘一个人在家也怪冷清的。有个人肯陪她说说话，她不知道多开心，就让伯母屈尊在我家住几天吧。”
几句话的功夫，仙君已然打道回府。仙侍们急忙跟上，修士和禁卫军紧随其后。
沈辞说完了话不再理会洛家人，率护安军鱼贯而出。顾云书有心留下可惜身不由己，匆匆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也只能赶紧跟上。
满庭如被秋风扫过，洛家上下所有人等一时还缓不过神，都惶惶愣在原地，心里七上八下没有主意。
不是六神无主的时候，洛清然强迫自己回神，让兴叔福叔去吩咐下人打扫干净院落，清点各房物件以免有遗失或者损坏。
他和弟弟搀扶爹进屋坐，命人沏上热茶。洛老爷看看两个儿子，勉强笑道：“不要担心，明天我就去接你们娘。”
“爹……”
洛清然想说话，刚一开口就被洛老爷截断。
“清然你这伤，明天可怎么见人啊，亏你自己是个大夫，都不知道疼吗，还不赶紧去处理一下！静然你带你哥回屋，看着他上药，别让他偷懒！”
洛静然答应一声，连拉带拽把洛清然带走，不给他哥多说一句话的机会，撵着似的拉回了房间。
开门把他哥硬推进房间，命侍女去打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屋里才点上灯，映着灯光，房间各处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侍女还来不及收拾整齐。
角落里的箱笼都被打开了，杂物撒了一地，洛静然含混地咒骂几声，走上前蹲着帮忙收拾。
捡起地上的零碎一件一件放回箱笼里，他轻声道：“哥，爹不怪你，我也不怪你。”
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轻快，洛静然道：“你别瞎想啊，娘过几天就回来了。”
“嗯，”低低地应一声，洛清然打开药箱取药，向弟弟道，“你去陪着爹吧，我没事。”
担心兄长也担心父亲，不放心地嘱咐几句，洛静然一步三回头出屋往前院去了。
各处都乱糟糟，好半天侍女才送来水，洛清然洗脸对着镜子上药，右眉伤疤痛得厉害，半边脸肿着半边脸诡异的鲜红纹路延展，镜子里的倒影跟个鬼似的。
右眼血似的红，连左眼都似慢慢透出红色，往嘴里塞了一把干草药叶嚼碎吞下去应急。
等煎药服下，也没什么心情吃晚饭，洛清然又去看了看爹和弟弟，回来在桌前摆弄药瓶到起更，之后和衣躺在床上，假寐数着更漏。
直到下半夜夜深人静，他忽地睁开眼睛，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背上药箱推开房门，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原是要直接从后院角门出去，却不想这个时候了，远远望见他爹房中还亮着灯。
揣着担忧，洛清然悄悄上前，走到洛老爷屋外窗下。
夜里安静，刚到窗前就听见里面兴叔的声音道：“……今天闹这一场，多半还是沈家气恼清少爷要退婚的事，现在夫人在侯府，不送清少爷进他家的门，恐怕接不了夫人回来……”
福叔道：“清然少爷平时看着稳重，现在怎么突然这样不懂事起来，沈家那是咱们得罪得起的吗？”
洛老爷深深叹一口气：“当初清然和沈辞在一起，我就担心会有这一天。两人朝夕相对总有闹矛盾的时候，不管谁有理，平头百姓上哪和侯门公府说理去？两口子过日子，想不受委屈，全凭另一方的良心，这怎么行？”
“算了，不说这些了，”洛老爷道，“明儿我先去京安侯府探探那边的口风，有事明儿再商量，夜深了，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
屋里脚步声响，洛清然猫着身子蹲在窗下，等人都走远屋里灭了灯，他才慢慢站起来，借着廊下一点朦胧的灯光，从小路匆匆离开。
今晚没有月色，云烟遮蔽了天穹。洛清然不敢点灯，生怕附近还有人蹲守，扶墙摸黑小心翼翼往前走，时刻警惕着风吹草动。
幸而路还算熟，街上也有些别家门前灯笼的亮光，洛清然走了许久，最后停在自家文玩铺子门前。
这个时间门自然是锁着的，钥匙在弟弟那。整条街空无一人，洛清然避过檐角灯笼亮光，站在两家相邻店铺两面墙板之间狭窄幽暗的缝隙里，小声道：“花，你还在吗？”
“这里。”
骤然响起的语声，即便是在这样的深夜忽然听见，也意外引不起恐惧，如至亲之人的声音一般，只让人觉得安心。
微风拂过，面前板壁上生出一点白，玉雕似的花株出现在那里，好似夜明珠，蒙着一层温润的光亮。
眼前的花不同寻常，虽然玲珑小巧，但不意味着就方便藏匿，在洛清然看来，很容易就能发现这朵花在的地方，气息会比别处澄净，散发出的香味也是问题。
于是他没有直接把花带回家，傍晚在铺子里的时候，悄悄让对方先躲在这里，晚上再见面。
发现自己身上染了花香，以防万一，洛清然也顺手做了些伪装。没有想到的是，竟然马上就派上了用场。
花香和风萦绕在身侧，软软地触碰脸颊，伤处的疼痛红肿慢慢消散，顿了一顿，洛清然道：“多谢。”
打开药箱，洛清然取出调配好的药剂：“来，把这个喝了。”
他解释道：“这药能混淆你的气息，对了，你要怎么喝，我把你插瓶子里？”
“喝完了。”花道。
洛清然一愣，看看手里连瓶塞都没拔下的药瓶，立刻打开往里面看看，拿着晃一晃，里面的药液居然真的一滴都不剩了。
药慢慢起了效果，周围的花香慢慢变淡，渐渐花株除了茎干雪白，不仔细看也就像是朵墙根长的不起眼的小野花了。
花动了动，像是低头打量了一圈自己，道：“效果很好，你很厉害。”
洛清然勉强笑了笑，没有多少聊天的心情，打开药箱让花进来，转身离开这里，并不往家走，而是直奔顾家的方向。
他今晚就要弄清尚书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时间让他筹谋周全了。
沈辞带走了他娘，意思已经够明显了。爹没有办法把娘接回来，更没有旁的人能够帮上忙。
洛清然什么都顾不得了，斩邪仙君说得是真是假都好，这株花是恶仙，要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达成共识，再帮他这一次！
“花……”
洛清然正要说话，突然眼前夜色深浓的墨色里，飘过一点萤火般的洁白。
他骤然停步，顺着这点白光抬头望向天空，初时以为是下雪，可旋即想起来还不到十月，怎么可能是雪。
一片一片飘落下来的，是细如碎雪的花瓣。
飞花如萤缓缓飘落，并不落地，来到他身边，正如流萤绕着人款款飞舞，又仿佛忽然置身于星河灿烂间，无数雪白光点围绕，沾衣拂颊，刹那间绽开小小的花火，碎裂成更多的萤光。
从愣怔中回过神，洛清然低下头，接着光芒看见药箱盖子被顶开一道缝，那株花在里面不知道已经看了他多久。
啪地按上盖子，挥臂搅乱一片流光，洛清然道：“收了！”
光华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夜色恢复黑暗沉寂，洛清然在原地站着，恨得用力晃晃药箱，道：“你……突然这是做什么，你很想被发现，让追杀你的人找到是不是？！”
花应道：“我看你好像很难过，想让你心情好一点。”
顿了一顿，洛清然道：“我没有难过。”
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说谎，花道：“你有。”
洛清然不承认：“你看错了。”
花坚持己见：“我没有看错。”
“好吧，”洛清然道，“其实我很怕黑。”
话音刚落，忽然起了一阵风。风往上卷向天穹飞去，一眨眼的功夫，满天层云渐渐散开，月光洒向街道，满目清辉如银。
“不要怕，”花道，“看，月亮出来了。”
抬头望一眼月色，洛清然往前迈开脚步，大步往前走。月光照亮道路，他毫无阻碍地越走越快，快走变成快跑，大步往前飞奔。
眼前的月色过于明亮，右手在身侧压着药箱，洛清然抬起左手，挡住刺痛双眼的光亮，手背擦去眼中因为刺痛涌上的泪光。
右手掌下一动，那株花又顶开了药箱盖子。
知道对方在看他，洛清然飞快拭去泪光，深吸一口气放慢脚步，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还是太暗了。”
花表示理解：“毕竟是夜晚，我可以为你照亮，不过会太引人注目了吧？”
想了一想，他突然就从药箱里离开，顺着他右手背钻进袖子里，微痒柔软地贴着手腕。
花道：“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
这话之前也听过，从斩邪仙君口中说出来，只让洛清然感到毛骨悚然。可明明是一朵来历不明的花，洛清然却真的有一瞬间相信，对方是认真的想要保护他。
擦净眼角泪痕，微微勾勾唇角，从袖中拽出那朵花塞回药箱里，丢了包香末进去进一步掩饰花香，洛清然道：“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第017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