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札记》七_妖

5、第 5 章

　　支教最后一天的下午罗姐他们特地带我们去参观了当地的地震纪念馆，罗姐说，我觉得你们很有必要来这里一趟，在这里你们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而且要是你们不来参观这个纪念馆，你们来这里支教就和你们去其他地方支教没有区别了，没有到这里来的意义。
　　说实话最一开始我是抗拒的，因为我最受不了一大帮人坐在一起哭哭啼啼，我以为进去以后罗姐讲解的时候肯定是用尽一切煽情的语言去讲，然后在我们一大帮人哭得脑袋生疼的时候大家灌点鸡汤，最后看着我们悲痛欲绝的脸欣慰地点点头——和之前我在学校里接受的所谓“专家”带来的情感教育讲座简直一模一样，总要让所有人的心理防线都被打破，然后说几句好像很震耳欲聋很启迪人心的谴责之语，最后看着大家哭得稀里哗啦的脸露出满足而欣慰的微笑——简直就是一出大型的虐心现场，故事的内容总是为虐而虐，而最后的效果却总是微乎其微。我以为罗姐带我们去地震纪念馆也是这个意思，是要走一遍“鸡汤式”的形式主义。
　　然而事实证明我是错误的，当我强忍着和孩子们分别时带给我的那种伤感情绪，怀揣着极不情愿的心理在罗姐的盛情难却之下到达地震纪念馆的时候，还未进门，就被门外刻满了遇难人数和历次灾害的大墙给震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那种庄严感和肃穆感，使我不由自主地就闭紧了嘴巴，放轻了呼吸，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奇异的力量，抹平了之前所有的浮躁和不屑一顾，转而沉静下来。进门就是一个破裂了的大钟，时间被定格在5点30分，恰恰是当时地震开始的时间。受到内心一股奇异力量的感召，我忍不住无视他人对我投来的奇异目光，恭恭敬敬地对着那个大钟深深地鞠了三躬——我不知道我在向谁鞠躬，那些地震中不幸罹难的人们？还是救灾中牺牲并长眠于此的英雄？亦或是作为一个渺小人类的我在地震这样的大型自然灾害面前情不自禁地表现出的震慑与臣服？我很难讲，毕竟当我做出鞠躬这个决定仅花了一瞬的时间，甚至是仅凭着一种强烈的直觉我就忍不住弯下了腰，对着它郑重其事地鞠躬，一次再一次，再一次。
　　罗姐甚至都没有给我们介绍什么，直接让我们去看经过技术还原的地震场景视频，当地震来临的那一瞬间，地面像一个被掂在手里的炒瓢一样开始摇晃，坚固的大楼如同豆腐块般开始崩坏，先从中间开始裂缝，然后上面也紧接着断裂，从外面到里面，一寸寸地崩坏，直到烂成碎屑、烂成渣，地面上植被则是能折的一定折，绝不留下一颗完好的，而那些相对柔软的草们，只能看到它们被一层又一层的碎渣压得再抬不起头来……至于人，视频里是看不到人的，毕竟在这样的自然灾害面前，个体的人实在是太渺小了——连众人合力建造的坚固大楼都可以在刹那间被摧毁殆尽，更不要说个体的人了，个体的人在此时渺小到简直连一只蚂蚁都不如。即便是看似伟大的人类文明，在这样惊心动魄的自然灾害面前也根本不堪一击。但是一想到此时还有人勇敢地投身于救灾事业中，而在灾难中的人们也自发地拧成一根绳的时候，我的眼泪就不自知地刷刷往下掉——而此时我们的罗姐，从地震灾难中挺过来的罗姐，此时的神色依然是平静的，只有从闪着亮光的双眼中才透出几分沧桑与悲悯——这个时候我开始愈发地佩服罗姐：在这样一场劫难过后，多少人尚且自顾不暇，罗姐一个单薄的女人家，挺过多少压力，才办起这样一个妇女儿童之家——暂且不论她本人的能力如何，单单就坚持将这个机构办下去的勇气与魄力，就值得人敬佩，就足以断定她一定有一颗比金子还要珍贵的心。
　　罗姐告诉我们，有一位年仅24岁的年轻军人，他才刚刚订婚没多久，家里还有未过门的娇妻满怀希望地等他回去完婚。由于当时进寨的路均已坍塌，只有一处悬崖下的河流勉强可以让搜救队通过，小伙子是队伍里水性最好的一个，他当时二话没说脱了衣服就跳下去探路，就在那时，新的一波余震爆发，悬崖上部一块巨石狠狠地砸了下来，就砸在了小伙子的身上，这为年轻的英雄当场殉职。终于，路，通了，可是那个鲜活的、才刚刚开始的、拥有无限可能的生命，已经永远地逝去了。
　　还有一位颇让人震撼的老人，他的老伴早在多年前就已离世，地震当天恰逢他的几位子女带着小孩来花椒地里给他帮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老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世上的所有亲人在自己面前离世，其中有一个孩子甚至还不满2个月，她还别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要和世界说再见了——人们说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这位老人一下子送走了对自己最重要的所有黑发人，并且还就在自己面前，而他却毫无还手之力。罗姐说，地震之后我们带了一帮妇女到这位老人家里去，预备给这位老人打扫打扫卫生、陪这位老人聊聊天，缓解一下老人的痛苦，没想到是这位老人给她们所有人上了一课：老人家里没有她们当初想象的那样混乱不堪，相反被收拾的十分整洁，老人自己更没有一蹶不振，而是表现得甚至比她们所有人都要平静。很难想象这位老人经历了怎样锥心的痛苦，更难以想象的是老人居然在这场如此巨大的风暴中挺了过来，他好像是一颗沙漠里的红柳树，即便干枯，也坚强地、稳稳地屹立在荒漠之中。
　　我突然想到了很多——关于生命，关于人与自然，关于坚强与奉献，关于离别……我的心情有种说不上来的沉重感，当我们出来的时候，阳关正好，纪念馆外的小孩子们依然在嬉笑打闹着——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可是又怎么会和没发生时一样？时间的洪流那么绵长，总有一天，再大的痛苦会淡掉，再深的伤疤会消掉，可是，那些人、那些事、那份情感，即便岁月流长韶光逝，即便风华敛去苦痛消，那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令人以死向生的精神却永远不会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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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比较忙，好久没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