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驭夫记》小院儿

1、第一章

　　隆冬腊月，地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路上的行人很少。

　　天寒地冻的，不是生活所迫，或者要避人耳目，有谁会出门呢？

　　一个长的有些猥琐瘦小的中年男子，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衫急匆匆的走在七拐八拐的陋巷之中，破旧的长衫和鞋子被雪水打湿了也不在乎，只是心急火燎的往前走。

　　不远处一座宅子的后门前，立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虽是这冻死人的天气，却仍旧穿的单薄。

　　那玲珑有致的身段一览无余，脸上画着浓妆，却也掩盖不住眼角的皱纹和有些松弛的皮肤，此时正斜斜的倚靠在门槛上。

　　看到那色眯眯的看过来的中年男人，花月也回了一个妩媚勾人的眼波，毕竟都是老主顾了。

　　正要上前说话，巷子口传来了一声粗俗的叫骂：“王二麻子，你这个杀千刀的干啥呢？”

　　边说着边跑来了一个农妇打扮的中年妇人，因为腰肥体圆的跑起来非常费劲。

　　快跑到跟前时因为路太滑一下子就摔进了满地的泥泞雪水里。

　　这下那中年妇人索性直接坐地嚎哭起来：“哎呀，可摔死我了，你这个挨千刀的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扶我。”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扶了几次都没有扶起来，到是弄的两人身上都沾上泥水了。

　　那中年妇人索性坐在地上，揪着那瘦弱的男人耳朵，恶狠狠的说到：“你来这儿做什么，是不是被哪个狐狸精给勾引来的？”

　　妇人边说着还转头上下打量了花月好几眼。

　　花月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这是指桑骂槐给谁听呢。

　　只听那猥琐男人小声的说到：“哎呀，你想多了，我出来四处走走，想找个活计挣钱呀，你不是看上七宝斋的胭脂了吗，我这不是想给你买嘛。”

　　此时的中年男人看着自家凶悍的婆娘，立马做出了一幅天地可鉴的忠心模样，哪还敢色眯眯的看花月一眼。

　　大概是心里舒服了，那中年妇人转了脸色，喜笑颜开的说到：“还是我家男人知道疼人呀。”

　　也不管当着花月的面，就接着数落起来：“我也是听隔壁李三家的说的，这条巷子里有个半老徐娘，在做那下贱生意。”

　　“听说她年轻的时候就在青楼卖笑，后来仗着漂亮脸蛋还嫁过三回人呢，只是青楼出身的女人怎么能有好下场呢？最后不都被赶出来了。”

　　花月也无心管是那那瘦弱的中年男人真的没有力气，还是因为被坏了好事故意折腾那妇人。

　　或是那胖乎乎的中年妇人为了扮柔弱，故意没有用上几分力气。

　　总之又折腾了好一会儿，那胖妇人总算从地上起来了，一边咒骂这见鬼的冷天气，一边紧紧挽着自家男人的胳膊起身走了，一路上还隐约听得那妇人在讥讽花月不要脸。

　　背影一个肥胖矮小，一个细瘦高挑，真是登对，也是一场好戏呢。

　　花月看了这一场好戏也没多说什么，听了半辈子的嘲笑了，半辈子要强不还是落得如此下场，再计较的话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于是笑笑便关上了自家的门，慢慢往屋里走去。

　　天上又飘飘荡荡的下起雪来。

　　这白雪在天上时各种姿态万千，飘扬洒脱，人人观赏。

　　一旦落到人间，落到地上，此时还不是被践踏的脏污不堪，人人躲避了。

　　可不像自己的一生吗，欲洁何曾洁？

　　只是家里已经没米下锅了，这残破的宅子里能典当的东西也已经典当了。

　　说是家徒四壁一点也不为过，要不然也不会接像王二麻子这样的恩客，长得一脸猥琐不说，还只能给几个他私藏的铜板。

　　只是今天，连几个铜板也没有了，家里，也一个都没有了。

　　花月想当年也是名动一时的名妓，每日里欢声笑语不断，绫罗绸缎不缺，谄媚讨好见惯，端的是纸醉金迷，万里红妆了。

　　是啊，当年了。

　　花月不免有一丝恍惚，因为饥寒交迫此时已经无力的躺在了床上，却还是冷的直发抖。

　　房间里没有一丝炭火，窗户还有几处是漏风的，本来想着今天让那王二麻子给修一下的，如今也不能了。

　　花月从黑乎乎的发霉的被子里爬起来，想再找点东西吃，翻遍了厨房也没找到，家中也没了柴火，这天寒地冻的，想喝口热水也不能。

　　折腾一圈也一无所获的花月又钻进了黑乎乎的被子，蜷缩起来身体也还是不住的发抖，头也发起热来，晕乎乎的到是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来。

　　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落魄的人人践踏的模样的？

　　初时，花月还是个天真少女，虽自小长在青楼，却一心想从良，摆脱做卖笑的下贱命运，即使名妓在她的眼里也是不堪的。

　　本以为跟了一个文采风流的李庭文公子做妾，便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不再受人指指点点，哪知道出身这种东西，是要跟人一辈子的。

　　那家长里短的后宅生活又哪是她见过？听过？可以应付的？

　　所以一朝被厌弃后，等待她的只有李府后宅里无尽的刁难与折磨。

　　最后不是她的过错，却因为家族的名声，要悄悄处理了她，而那所谓的良人，那李庭文竟然不管不问。

　　所以花月和一个李府的小厮孙二狗逃了，那孙二狗是李府当家主母孙氏的远方亲戚，因此提前知道了这件事。

　　孙二狗一向垂涎花月的美色，这么好的机会，当美人无助时，自然只能靠他了。

　　以为脱离了那阴深恐怖的后宅，从此都是天高海阔。可是初时柔情蜜意过后，花月才开始认识这个孙二狗的真面目。

　　从李家偷的银子，不过几年便花光了，生活开始展现它真正的獠牙。

　　花月不似年轻时的鲜嫩，那孙二狗也没有个正经营生，便经常离家，还渐渐染上了酗酒和赌博的毛病。

　　那孙二狗酒后时常对花月拳脚相向，酒醒后又是温言软语，懦弱的花月便也一次次的相信了他。

　　只是你想将就着生活，生活必然有一天让你无法将就。

　　最后越赌越大，孙二狗竟然要将她再次卖入青楼换取银子，来偿还赌债。

　　所以花月趁那孙二狗酒醉后又一次逃了。

　　只是天下之大，又哪有一个弱女子的容身之处，她被人贩子逮住，受尽折磨，最后卖给了一个庄稼汉田五。

　　花月已经不再有年轻时的娇艳容颜，一双眼睛也是满含风霜，但到底比粗俗的农妇要好很多。

　　庄稼汉田五朴实，对着花月这个娇娘子很是满意，虽然婆婆偶尔刁难，花月却觉得这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相夫教子的生活了，眼睛也慢慢鲜亮起来。

　　只是日复一日的，花月依然一无所出，婆婆的刁难变本加厉，更重要的是外面的流言蜚语让田五也变了。

　　花月生的好看，可这是花月的错吗？

　　那些庄稼汉趁她去河边洗衣服时尾随她，她的里衣也莫名其妙丢失，那些农妇管不住自家汉子，便处处挤兑她，各种谣言也是满天飞。

　　最后，田五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花月原来是在青楼卖笑的，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田五对花月彻底厌弃了。

　　自然以无所出的原因被赶出了家门。

　　此时花月刚刚三十出头，却已经老的像四十多岁的妇人了。

　　对于生活不再有期盼，也终于不再懦弱，不再想着依靠男人，花月换了个地方住下，开始做起这辈子唯一学会的谋生活计。

　　真是可笑，兜兜转转还是要倚栏卖笑。

　　可笑的不是颠沛流离的命运，是她那每一次付出的真心。

　　心若不动，伤痛还可计量，心若动了，便只剩可笑了。

　　一张张面孔交替出现，温柔的，赞赏的，轻视的，厌弃的，憎恶的，各怀鬼胎的面孔在花月脑中不断的蹦出来，即使过了这么久，花月依然记得那么清楚，是的，她不甘心。

　　这一辈子，自己的一生就要这样凄惨的死去吗？

　　如果可以重来，她再也不会从良，再也不相信男人，毕竟受伤三次还不够吗？

　　如果可以重来，宁愿我负天下人，也决不让天下人再负我。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所有的一切又都覆盖上了一层雪白的颜色，掩盖了一切曾经发生的罪恶，也深埋了花月口中最后一声叹息。

　　踏雪无痕，无人知晓名动一时的名妓花月就这样悲惨的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初春，一座古朴典雅的后院中，几棵树上还零星有些开败的梅花，花没剩几分景致了，修剪得宜的婆娑枝干还可以看看。

　　冬天的几场大雪过后，还没有新生命冒出来，然而已经蛰伏很久的生灵，缺的只是一场春风的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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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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