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丁香之夜》汀紫鹤

5、第四章： 神鬼觅无踪

　　自从那次争吵过后，凉子似乎一夕之间回到了过去的状态。她依旧每天努力地听讲，认真记笔记，过去的那些“危险”的思想就像枯芒草一般，被秋风卷入了尘埃，再也不见。

　　“就像一场热病，”凉子这样向千夏和千鹤解释，“现在我的病已经好了。”

　　千夏隐约记得这好像是中国的哪个文学巨匠说过的，但就现在而言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凉子现在的精神状态。与其说是恢复了往昔，倒不如说像是一个被拖入地狱的灵魂在自我催眠后强行让自己融进自己所处的环境。千夏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但这并不能阻止她对好友的关注更上了一层楼。

　　况且，千夏心想，凉子与英助还没有完全断绝联系。

　　实际上，自从那次凉子大爆发后，凉子与英助的联系不仅没有断开，反而愈发紧密了。如果说以前双方都只是对对方有极大的好感的话，现在简直就到了非君不可的地步。“好学生”凉子甚至违反了学校关于只有每个金曜日（星期五）才能下山的规定，每天傍晚都偷溜下山与英助“私会”，直到熄灯的铃声响起时才偷溜回宿舍。

　　“对于我来说，他就像我的阳光，”凉子在一次被千夏千鹤质疑时回答道，“有了他，我才感到了自由的空气。”

　　千夏不知道这句话到底隐藏着什么深刻的寓意，但她却隐隐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好像死神的翅膀已经触碰到了这个女校高傲的塔尖。

　　甩掉脑海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千夏开始执着于如何解决现在的矛盾。

　　自从凉子与英助的恋情曝光后，千鹤与千夏和凉子就已经形同陌路。千鹤对凉子居然不断绝与英助的联系而异常气愤，对千夏居然决议隐瞒二人的恋情的举措而勃然大怒，声称如果凉子和千夏不和“外面乱七八糟的人”断绝往来，并向校方主动承认自己的“罪孽”——千夏怎么也想不到千鹤居然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的恋情——就永不和她们往来。然而千夏却知道，千鹤只是嘴硬，不然每次在将要熄灯时借着学生会长的名义在女生宿舍楼下巡逻，用尽一切方法去避免凉子被发现的人，又是谁呢？

　　好在学园祭即将开展，而三个人不仅都是学生会成员还要出演同一幕剧，这为三人打好关系创造了非常完美的外部条件。也托这个的福，三个人的关系如今融洽了不少，虽然比不上以往的亲密无间，但相较于之前的冷战，已经好上太多了。

　　明天就是学园祭了，所有社团和班级都在做最后的准备，学生会当然也不例外。

　　千夏和凉子进门时，千鹤就正忙着进行演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剧本是凉子写的，改编自汀紫鹤老师的作品《焰的鸟笼》——这本书在崇德女校的学生中相当具有人气，虽然被学校明令禁止公开传阅，但私下里交流讨论的学生并不在少数。说句老实话，这次的剧本能通过老师团的审核，真的大大出乎了凉子她们的意料。可能是凉子改编的好吧，千夏在心里不确定地猜想。

　　两人走进来时，千鹤正练习着话剧的最后一幕——她在这部戏中扮演着女主角一职，在这一幕戏中，女主角出现了幻觉，喝下了掺有剧毒的红酒，最后倒地身亡。千鹤此刻表演的，正是这一幕。

　　“啊，这邪恶的红色，是死神赐予我的琼浆吗？还是女伯爵杯中的佳肴？是热情的火，还是冰冷的焰？仁慈的主啊，您是否是在向我告知，这是逃脱这鸟笼的唯一的出路？

　　骄傲的Satan啊，高高在上的堕落天使，是你为我指点了迷津？还是你——迷失于丛林中的潘神，回应了我的乞求吗？难道我真的除此以外毫无选择？”她低下了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与脆弱，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坚毅，“不，哪怕是恶魔派来的诱惑，此刻我也要亲自品尝。我早已决意逃离这焰的鸟笼，我决意撕去身上这套华丽的金缕衣，用粗糙的布匹来释放我自由的天性，用憔悴的面孔来替换精致的妆容——这是我早已决定的，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既然神已经指示了我这一条出路，就让我勇敢的走下去吧，愿我主保佑勇士前行！”

　　“太棒了！”凉子的眼神晶晶亮，连声夸赞，“太棒了千鹤学姐！你就是我的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是书中女主角的名字。

　　“过奖了，”千鹤恢复了以往的神态，不过耳尖却还是有些发红，“临上台了，我还是有点紧张。”

　　“不错啊老姐，”千夏恍若如梦初醒一般，大力地拍打着千鹤的肩，“说不定我们家以后会出个大明星呢！”

　　“尽会耍嘴皮子！”千鹤回了她一句，脸却悄悄转到了一边，看样子是害羞了。往日如古井一般无波的脸上浮上了一层嫣红，看上去煞是好看。

　　一直保持到吃晚饭时，千鹤的心情好像都很不错。晚饭时她甚至特意为凉子和千夏各买了一只冰激凌作为酬劳——作为一个一直以来严格控制饮食的人来说，此举可谓是惊天动地，千夏还特地为此追在她身后咋呼了许久，直到千鹤将她们赶回到自己宿舍后才罢休。

　　回到宿舍里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个女生洗漱之后躺回各自的床上，趁着门禁时间还没到，说着悄悄话。

　　“紫丁花社新出了仓木麻衣的歌，你听了吗？”

　　“听过了。真的太棒了！”凉子激动的两眼发光，可见是真的喜欢。

　　紫丁花社是崇德女校中打着培养女子品德的旗号实质上向在校生宣传当前社会流行产品的一个社团。至于为什么叫紫丁花社，一方面为了与学院祭——紫丁香祭相结合，另一方面，据她们所说，则是为了纪念几十年前在学生运动中反抗校方管理制度的夜神学姐。

　　“要是夜神学姐现在还在就好了——”凉子有些失落地感慨，她是真的想见一见这位奇女子，被誉为“崇德神姬”的她——无数学生心中代表着反叛的英雄。

　　“还在啊！”千夏突然张嘴道。

　　“哈？”凉子是真的被吓了一跳，紧接着连忙问道：“她现在住在哪是不是还在抗争？”转而她又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啊——我忘了，我们不能随意下山的。”

　　崇德女校为了保证学生的学习效率，不被外界因素干扰，是不允许学生私自下山的。

　　“就在学校里啊！”

　　“说什么傻话呢——莫非，她在学校里当老师！”凉子惊讶地捂住了嘴，一种偶像破灭的失落感在她心中缓缓而生——有什么比知道当初叛逆的英雄现在屈居于人下的感觉更为悲凉呢？

　　“你才是，在说什么混账话呢！夜神学姐早在几十年前那场学生运动中就去世了好吗！”千夏气愤地恨不得上去在凉子头上狠狠敲一把。

　　“啊！”凉子是真的不知道，此刻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是说——夜神学姐她——她——她去世了？”

　　“据说是在表演当天与学校抗争无果后自杀的——这也是我听紫丁花社的同学讲的。要知道，紫丁花社就是当年由夜神学姐带领的那一批学姐建立的啊！”千夏特意压低的嗓音像是在透露什么机密。

　　“那你说她还在学校里的意思是——”

　　“旧教学楼你知道吧？”

　　凉子回忆起呆在学院角落的那一栋破旧的老楼，点了点头。

　　“据说那就是夜神学姐自杀的地方。据紫丁花社的同学讲，每逢紫丁花祭的时候，都能看见夜神学姐在教学楼里晃荡。”

　　“那这就是为什么——”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学院祭在学生中被称为‘夜神祭’的由来。”千夏的嗓音压的更低了，在黑暗中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噗”一阵清脆的笑声打断了千夏的故作神秘，千夏恼怒地朝凉子吼了一声，“别破坏气氛啊！”

　　“对不起实在忍不住了。噗！”凉子小声躲在被子里笑。

　　“真是的，一点都不好玩。”千夏嘟囔着翻了一个身，“你不怕鬼啊？”

　　“当然不怕啊！不是有句诗吗？‘向使幽灵者谁，不过枯芒草’啊！”

　　千夏不语。走廊上传来巡查老师重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呵斥声，向凉子她们房间逐步逼近。

　　千夏和凉子对视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缩回被窝睡觉去了。

　　寂静的夜晚，隐隐传来风的吼声。像是女孩的哭诉，一直传到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