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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Eden no angles 7 ...

  •   入夜后,校园内就成了歌舞欢腾的狂欢会。

      白日里挺拔的凤凰木,每一株树梢都挂满发亮的小灯泡,由开阔的中庭会场,一路延伸至西川校园正门。

      毕业舞会还没正式开始,灯光和音效都开起来了,用来前置暖场的,是被汪浩改编成电音版的校歌。
      原本就朗朗上口的歌词,拆掉四平八稳的节奏,再配上砰砰震耳的重低音,忽然变得魔性洗脑起来,重复循环几次后,全场超过半数的人都不由自主跟唱了。

      彩色的灯光从舞台放出,在人群中来回照射,
      就连树梢被震落下来的花叶,也被染上流丽的色彩,随乐声飞舞。

      夏羽寒第一次参加大型舞会,她换好衣服时已经晚了,
      整栋社团活动中心已人去楼空,不只社办,靠近校园后门的建筑物全都随着夜色降临,陷入异样的死寂。

      今晚所有师生都聚集到校园前门那面去了,外加门票出入管制,校园后半在毕舞散场之前大概都不会有人。

      夏羽寒回望远处的操场和草皮,竟是天苍苍野茫茫的寥落,只剩司令台边的升旗杆兀自耸立。

      前头的舞台音响开得极大,重低音喇叭震出的音浪,砰砰砰砰砰一声又一声,在黑夜里远远听来,只觉像原始部落的祭舞 ─── 彼时人们在脸上涂抹图腾,击兽鼓而歌,以生人献祭,既赞颂生命,也歌咏死亡。

      今夜的 Paradise Lost就有这种鬼魅感,
      有舞台造景的地方,看上去就像遍地嶙峋的乱石,从深渊中迸出火苗蔓延。

      再拉远一些看,黯红似血的天幕远处,还有细细的雷光,
      那是Paradise Lost的第一幕,天界之战后的启示录光景,配上不时喷洒出来的舞台乾冰,彷佛就像飘散硫磺的绝望之境。
      高处悬着一对巨大染血的翅膀,被数十盏灼热的探照灯赵得褶褶发光。

      一瞬间,所有音浪停歇了。
      只剩轻轻的男声低吟。

      “Is this the region,this the soil,the clime,”
      “this the seat That we must change for Heaven This mournful gloom For that celestial light ”
      是汪浩的声音,当届的毕舞总召,以朗诵失乐园的名句作为开场。

      ── 这就是吾等为天堂换来的位置吗?这忧伤的阴暗是因仙境的光吗?

      “Be it so, since he.”

      ── 罢了,就让自鸣得意的胜利者去统治祂的主权。
      正确的是,离祂越远越好。谁真得到平等了。

      Farthest from him is best.
      Whom reason hath equalled, force hath made supreme Above his equals.
      夏羽寒轻轻笑了。

      堕天后的路西法在天界外的混沌之地睁开眼睛,他首先召唤的,是鬼王别西卜。
      他伸手扯去别西卜的锁链,为他挣脱束缚,从深海火湖缓缓浮出,张开羽翼,宣告 ──

      “The mind is its own place, and in itself Can make a Heaven of Hell, a Hell of Heaven.”
      心灵自有其力量,能将地狱视为天堂,亦能将天堂化为地狱。
      “Here at least We shall be free.”
      至少在这里,我们能得自由。

      一阵杂沓又乱中有序的鼓声后,由远而近,树上的悬灯全暗了下来,
      汪浩吟咏无韵诗的音调越来越低,低到原本躁动的人群全都屏息倾听。

      “Here we may reign secure.
      Better to reign in Hell than serve in Heaven.”
      ── 在这儿,我们主权无虞。
      ── 这是我的选择,做为地狱的主宰,远胜于天堂的奴隶。

      黑暗和沉默一同降临,静寂了数秒,所有乐音再度响起。

      汪浩调控气氛的方式很微妙。
      他站在神战倾圮后的布景,开口,静默,竟带起了□□似的肃穆与癫狂。

      人群恍若梦醒,在迷离的彩灯下齐声欢呼,一瞬间满场灯火大亮,舞会正式揭开序幕。

      汪浩深深欠身一鞠躬,飘然退离舞台中央,隐入黑暗,
      他今天披了一件立领披风,外黑内红,吸血鬼公爵似的。

      夏羽寒默默玩味汪浩挑选的句子,a Heaven of Hell, a Hell of Heaven,
      他心底想纪念的是某些神裔馆才明白的年岁,却把全校弄得如痴如醉。

      “操,我现在才发现学长挺文艺的......”太子咋舌。

      “是啊。”夏羽寒不得不赞同,“念得挺好。”

      要把冷门的无韵诗念出气氛来不容易,还是雅俗共赏的那种,
      汪浩大概具有成为□□教主的实力,但他总像是为东东而存在。

      夏羽寒站在最外缘,远远张望,人群欢欣拥挤的热浪就一波波散出来,
      西川的舞会路线很前卫,不是老派绅士淑女的那种场合,是户外大型的化妆舞会,加上快歌和慢歌变换穿插,气氛很摇滚。

      夏羽寒有点失措,面对人海更加踌躇,便望向身旁的太子,看他什么打算。

      很难说太子到底是有准备或没准备,不像许多同学都在发型上搞怪变色,以求出奇制胜,
      太子一身雪白,在强光灯下就像是自然发光,简约又大方。
      他的发间戴了金叶编成的发圈,一只白鸟栖息在金叶,伸出小小的嘴喙对着夏羽寒。

      夏羽寒很佩服,太子也是有本事的,只要他想,他也能迅速搞出造型来。
      学生会王子不是浪得虚名。

      察觉夏羽寒在端详那只栩栩如生的小白鸟,太子指指头顶,笑吟吟解释:
      “自科社那边拿的。”

      “啊,神之子。”夏羽寒念道:
      “【他见天开了,圣灵如白鸽降临于顶。】”

      “【可金碧辉煌的冠冕,不过只是荆棘的头圈。】”
      太子面有得色,“是Paradise Regained吧?我也是有读书的,不过,这造型有个小小的问题 ─── ”

      “什么问题?”夏羽寒问。

      太子左手放在胸前,微微弯腰,右手优雅朝她伸出:
      “堕天使可以跟神子跳舞吗?”

      这真是个问题。
      夏羽寒嘲笑苏莞静的话飞回自己身上,她和太子的造型还真没一致性可言。

      她穿的是哥德式萝莉塔洋装,露出纤细的锁骨和手臂,
      颈间垂下一条蓝黑色的细蛇,衣后别了一只墨黑的小翅膀。

      她终究没接受苏莞静的建议在脸涂上粉墙,只在发际随意夹上许多小星星银夹,这就是她的装扮了。

      舞台灯把黑白反差加倍凸显了,更衬得她肌肤白皙胜雪。

      “不然我应该去跟隔壁的一拳超人组队吗?”

      夏羽寒指着擦肩而过的路人,黄色紧身衣裤,大红色雨鞋...呃这同学他不热吗?!?

      若认真说起来,全校有一半的人都在离题,还能兼顾一致性的没几个,
      她和太子的造型已经算很好了,只是分属敌对阵营。

      “我不会跳喔。”她以指轻触他的掌心,有点怯场。

      “我带你。”

      夏羽寒的妆偏淡,仅在飞翘的双眸画了两道猫眼式黑眼线,流畅微勾,拉长的眼尾看起来更添冷傲,
      可那双带着挑战的狐狸眼睛,落在她茔白的脸蛋上,又像个精致的陶瓷娃娃。

      太子有点看呆了,他眨眨眼,一手轻搁在她腰间,执起她的手,温柔的带她轻移舞步。

      “人好多哦。”

      夏羽寒随太子带舞,转来转去,顺便四处张望,观摩别人的造型,
      她还想看东东今晚什么模样,纯粹好奇。

      东东很好找。
      人群的最中央就是了。

      他今天的造型很痞气,无袖的黑色背心,露出精实的臂肌线条,
      耳边一道银光闪烁,是手骨造型的银饰,再往下,黑色皮裤让那双大长腿看起来更加性感。

      他在衣后别了单翼翅膀,洁白的羽翼末端染上一抹殷红,是夏羽寒让苏莞静拿给他的。

      羽翼当是成对,但夏羽寒只给了他一只,正是思蛊那夜在她心底留下的印象 ───
      东东展开半边白羽,挡住了她挥向他颈边的剑。

      远远的瞧,看得并不怎真切,夏羽寒只能从人群的细缝瞥见局部,
      东东的穿着很不正经,很野,腰际却系了一条奇异的鞭子,像是中世纪神职人员的苦鞭,禁欲克己的象徵。

      随着他的舞步摇摆,皮鞭在他臀侧腿畔划出锐利的弧度,看起来煽情异常,是强烈又抢眼的SM感。

      夏羽寒不太自在的咬唇,在心底暗骂一声变态。
      东东是没露什么不该露的,却是禁欲和纵欲揉杂的矛盾体,就是感觉很变态,太复杂了,她说不上。

      他带着夏娃苏莞静满场飞,所到之处总有人群自动自发牵起手来,拉成圆圈把两人围在中间,聚集的人影不时阻挡夏羽寒的视线。
      直到他一曲舞罢,轻巧钻出人墙,一回身,夏羽寒才发现,东东右侧的手背和胳膊,布满鲜艳的彩绘。

      不是Lulu画的,就是汪浩,
      他们居然合力帮东东搞出这么耗时的毕业造型!所有人都超认真!认真到离谱!

      那彩绘的笔触似乎掺了银粉,在炽白灯下更加耀眼,夏羽寒觑眼仔细看,很快就认出了那图腾画的是什么。

      蓝黑色的鳞纹繁复,缠绕在东东半身,
      那蛇粗长,脖颈昂扬,充满情.欲暗示,色气的要命。
      难怪所有人都在看他,看得无法移开目光。

      连她都不得不看他。

      那花纹很像他藏在心口的暴食蛇。
      第一次见时,夏羽寒真的被吓到了。
      第二次方知,那蛇不会伤她,不过她误以为那是东东家的垃圾桶,专门帮他灭迹毁尸 ─── 在他为她杀了三名默影之后,那蛇吃掉了他染血的披风。

      那晚,东东很忙,不知道怎么的有三个芒蚁女孩坚持东东跟自己在一起,隔天还互撕的很起劲。
      而他现在身边有苏莞静,还有全校的师生。

      此刻的东东,就是一切的焦点。
      这是他的主场。

      夏羽寒盯著他臂上的蛇,有种奇怪的感觉,逐渐浮现。
      他可能,今晚要狩猎。

      每当东东越认真融入平凡生活时,同时也代表有他想掩饰的事正要发生。
      而今晚的狂欢夜,他认真的反常,反常的认真 ───

      没有人会在歌舞喧腾的最高潮防什么,今夜人们心中只有舞会,对三年级那一届犹甚,
      这就是他们独特的成年礼,人生仅一回。
      东东又是负责开舞的代表,戏份很重,在今晚,没有人会猜疑他除了跳舞,还做了什么。

      但他却让苏莞静在开舞前,送来象征意味极浓的蛇,送给她。

      东东到底想做什么?
      灯光聚焦在他周边打转,他和苏莞静正跳着舞啊。

      或是,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

      夏羽寒定定神,却没感受到什么明显的东西,
      没有,几乎什么都没有。

      没事,难道是她太多心?
      她又望向东东一眼。

      下一秒,她便意识到这乾净的程度,正是最不正常之处 ────
      什么都没有。太乾净了。

      这么多人在舞会现场摩肩擦踵,有本校生,还有来自其他学校的外校舞伴,有纯种芒蚁,有喜欢拜庙求神的迷信孩子,还像黄荆那种走在路上就会被动物灵卡阴的敏感体质,还有极少数极少数像她一样的灵能者,上千人乱糟糟的挤在一起,应该是气场混浊的大杂汇。
      但最敏感的术师夏羽寒,竟然没感到任何不适。

      所有人群该有的浊气都没了,乾净的就像被一台超强力的空气清净机给抽空了。
      就像那天,她陪东东待在夜店包厢的那时候。

      喝下半杯长岛冰茶的夏羽寒醉了,趴在东东的腿间,半睡半醒,隐约听到谁在说话:
      “呐,地狱绘卷,我可不可以在你的地盘狩猎,一次就好 ─── ”
      “有危险,那就全都杀掉啊。Why not?地狱绘卷。”

      对了,这荒诞的净场,很像狐狸的起手式。
      那个有一头火红长发的禁厌师,笑笑狐狸。他总唤东东为地狱绘卷。

      夏羽寒蹙眉抬头,想张望舞台灯照不亮的幽深之处,却迎上太子澄澈的双眼。

      “小夏喵,你在找什么?”

      “我 ─── 我想看大家在哪里?”

      除了东东以外,她认识的所有人,又分别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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