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异游戏 [校园]》观寂见

61、迷雾 1

　　夜幕已暗，放眼望去，整座校园全陷入漆黑的死寂，唯独社团活动中心顶楼的灯依旧亮着。

　　在暗夜里，那盏火红的孤灯看起来就像海滨的灯塔一样，亮得出奇，警告路人绕开别撞上。

　　四下无人，书生悄悄的把社办门前的大红灯笼摘下，灭了那刺目的象徵，却挂上了一盏雪白的纸方灯。
　　那光清清浅浅，并不刺目，恰似一弯新月，柔柔的融化在夜色中。

　　书生倒退几步看着，满意了，他伸手入纸灯内，顺著四边的竹枝绕了绕，
　　青色的灵气就随着纸灯摇曳，和光源一起向外发散，在神裔馆的边缘虚拢一圈。

　　这是专属他的月儿。

　　今晚书生打算在神裔馆过夜，他不太爱回家。
　　确切来说他没有家，父母离异后各奔东西，他从童年就跟着亲戚过，独立早熟，很懂得别给人添困扰，自己早点存学费最实际，他不想再麻烦别人。

　　越接近成年，书生对这种生活就越适应，习惯了反倒觉得只身一人来去随意，不用像其他同学巴巴的赶门禁、捱父母盘查时还得事先跟同学串供。
　　没什么不好的。书生低头摸摸毛毛，有猫就好啦。

　　没什么不好的。

　　猫妖毛毛仰望着那盏青白色的灵灯，开始不安分起来，
　　当换上青白灯时，这儿就不是仙界的小使馆了，拔去了那盏红得扎眼的象徵，神裔馆就只是人间的神秘社团。

　　现在整个校园只剩书生一个灵能者，
　　他的校园，都他的，黑漆漆的辽阔，唯独妖猫之瞳在幽夜中精光分明。

　　毛毛甩动长尾巴，来回拍打书生的腿侧，跟着他一路蹦蹦跳跳爬上顶楼。

　　他俩周身的妖气渐盛，猫瞳由白日的宝蓝色转成血红，那才是猫妖真正的瞳色，它在白天时总是很乖很乖。

　　“毛毛，来，没人了。试试，给我看看。”
　　书生蹲下来，爱怜的顺着毛毛黑白相间的毛海。

　　大气间彷佛被陡然撕开，奇异的高音频呼啸，
　　猫妖毛毛抖抖身躯，尾巴骤然高举，甩了甩，化成一大团巨大的毛球。

　　毛毛在原地蹦跳了两下，把那团大毛球彻底舒展开来，化为五条威风凛凛的大毛尾巴，一蓬又一蓬摇摆飞扬，状似秋日稻穗迎风舞出的浪花。

　　书生平常不准毛毛现出妖形，所以毛毛一直在众人面前维持一只小小的宠物猫型态，黑白虎斑尾巴细长，一如生前的模样。
　　此刻毛毛仅仅化了半妖，身形小巧依旧，却以爪子刨地了几下。

　　猫妖原形的黑色利爪极长，毛毛感觉比例不太顺，很快收了爪，乖巧蹲伏在书生的脚边，摇摇五条尾巴，但已经够惊人了。

　　猫妖的尾巴很大，五条尾巴又长又毛，彻底塞满了整个天台，其中一条尾巴还没处可摆，只好从楼梯一路垂下，穿进转角的厕所。

　　“哎哎，出来出来。”

　　书生连忙把那条跑错棚的笨尾巴救出，他拔了又拔，毛毛也回头了，
　　咪呜一声，回卷起的尾尖斜斜扫过天花板。

　　他把猫尾巴拉起来瞧了瞧，发现它比其他条尾巴更大，尾尖还开了岔，
　　像新长出来的小枝桠，可是短短的，只有几寸而已。

　　书生捏捏那多出来的小小尾巴，有点烦恼。
　　五尾半，有什么关卡过不去了。

　　就是东东说的门槛。

　　…

　　“这猫？看起来不到十岁啊，怎养的。”

　　东东第一次看到毛毛时，便弯下腰跟毛毛对瞪片刻，想了又想，忽然笑起来，
　　他附耳在书生耳边轻问：

　　“你是拿自己的命喂了吧。嗯？”

　　书生一呆，楞楞地点头。
　　那是他刚入神裔馆时，毛毛只有三条尾巴，三条多一点小分岔。
　　相当于三百年的妖力修行，但毛毛在里世界只有五岁，加上在阳世活过的年龄，正好是十岁。

　　十岁整。
　　书生不知道为什么东东能猜的这么精准。当时汪浩站在东东身后，似笑非笑。

　　毛毛起初不给陌生人抱，在东东的手中扭来扭去，还试图伸爪挠他，但很快就乖了。
　　后来它看到东东招手，就会屁颠屁颠的蹭上去，赖着喵呜乱叫，连书生都唤不回来，简直毫无贞操。

　　书生怀疑毛毛移情别恋了，有点吃醋。
　　再后来，东东横扫边境的那年，毛毛很快冲到四尾，然后是五尾。

　　“你喂不上去的时候，就要用我的方法。”

　　东东的掌中带着一团银亮色的高密度仙气，黏糊糊的，看上去不知道是什么，像是蛋黄被打散后的一小部分，曾经饱满的残缺。

　　毛毛把脸凑上东东的掌心，迅速把那不明物舔得一乾二净，又舔舔爪子来个猫洗脸，吃得毁尸灭迹片甲不留。

　　“嘘。”东东对书生眨眨眼。

　　那是东东卸任的前一晚。

　　…

　　最后书生懂了，五尾就是他用灵血喂猫能达到的极限。

　　其实动物灵修行不易，要不是书生拿命喂猫，毛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成妖，充其量只是一只弱小的动物灵而已。
　　虽然书生很想一鼓作气帮毛毛冲上去，但在地界想封顶没那么容易，大家都很艰难。

　　现今许多地脉灵气都被人为开发而破坏了，剩下的也藏得太远太深，再加上仙界设的全界禁制，即使天才术师书生想帮毛毛再多捞点能量，也力有未逮。

　　─── 不知道东东还有什么法子？

　　资源分配极端不平衡，不仅阻断了大家往上修的机会，连饥饿的游魂也变多了。
　　但冥府无意回收这些额外产生的乱象，他们只管正常的死人 ───

　　不涉及信仰和誓约的正常死人。

　　如果因为有人生前胡乱相信死后应该分成三魂七魄上天庭什么的，导致一个人自己裂成十片，难道冥府要帮忙捡额外多出来的九个智障意识吗？不干。

　　还有相信自己死后应该一路沉睡到末日审判那日等著上天国的，结果世界末日迟迟没有降临，所以不知道该去哪边睡，需要人家免费提供空床位的 ── 没有，冥府不是青年旅舍。

　　或相信死后应该进入英灵殿，日日锻鍊武艺已待诸神黄昏参战的 ── 抱歉，这什么设施？无法提供。

　　这些都叫不正常的死人。
　　自己生前脑袋浸水，死后不能赖给别人负责。

　　冥王不打算帮仙界刻意制造出来的多馀难民擦屁股，但仙界当然也没要帮低端人口办理社会福利的意思，它们饥肠辘辘，却找不到食物，只好拖著残破的身体骚扰人类，试图乞讨纸钱。

　　有些鬼灵会聚众滋事，在三不管地带结夥打劫，苏莞静之前养的厉鬼Barbie，就是专挑软柿子吃，掠夺能量。而被抛弃的下等游魂只能等着看有没有强者馀下的残羹冷炙。

　　所以佛哥一有空闲就开始搞超渡，聊胜于无，在书生眼里，这像是遥远的先进国度好心接纳非洲难民的概念，佛哥大概就是佛国门口那个办理难民审核的角色，顺便科普大家死后移民的好去处。

　　里世界向来按照丛林法则运行，资源缺稀，只是让下层彼此撕咬互踩的更凶残，
　　而全界禁制对一无所知的凡人来说，等同于毫无影响，
　　真正最受它影响的，反倒是最有天份的灵能者 ─── 如他。

　　书生找不到资源，找不到灵脉，连养猫都得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术法知识也是自己一点一滴拼凑的，
　　大部分的一切都早早被神廷垄断了，依附仙界好像是唯一的上升途径。

　　神裔馆很多人都有感觉，尤其是他们越想提升自己的极限时，越能感觉到一堵无形的天花板，就压在他们的肩头，怎么推都推不开。那被限制的感觉搞得人很烦，也逼使人放弃前进。

　　书生不时暗自叹惋，如果他生得再早一点就好了。
　　早个20年，或是10年，说不定9年就够了？

　　书生对环境灵气做过很仔细的观察，他发现全界禁制出现的时间，大概是在2004-2005年之间，原因不明。
　　在那之后，所有灵脉都枯竭了，而灵能者的修为上限也卡住了 ── 简直就像专来压制他们这种高手的。

　　神裔馆创社于1999年，所以当年留下的创社纪录影片中，元老们都能玩出各种现世神通，
　　小则溅起水花，大则御风玩火，他们在现世摸索着近乎无边的极限，直到某一天 ───

　　有一股力量，把这些他们本该拥有的灵感巧伎全扼杀在襁褓之中，极其粗暴，又一劳永逸，永久避免有异端逾越分际，消除可能造成动荡的不安因子。再也没有什么存在，能对抗拥有强大资源优势的仙界。
　　什么都没了。

　　书生不明白这一切其实跟神裔馆的起源有关，
　　他咬咬指节，瞪他心爱的吃货猫，又气又无奈，低声抱怨：

　　“毛毛你吃了我这么多血，怎就不长大？吃这个也不长，吃那个也不长......”

　　── 书生到底试过让毛毛吃什么呢？
　　它吃了叶峰的血，太子的血，反正对猫妖不歧视的都被吃过了。

　　书生最近还凹夏羽寒捐血，夏羽寒虽然是猫奴俱乐部的忠实成员，但她很怕痛，
　　她拿著美工刀对自己的手指僵持半天，最后还是面有难色。

　　“我的头发行不行？真的怕痛。”

　　书生来不及阻止，夏羽寒已削下一小绺发尾，用白纸包好，放在猫掌前。

　　书生内心一凛。
　　夏羽寒此举这已经不是友谊捐血了，头发和指甲交到圈内人手中，都是强力的术式道具，
　　她敢亲手把头发给他，这象徵彼此之间的莫大信任。

　　但毛毛吃了这么贵重的心意，居然还是不长！

　　毛毛也有点委屈，毛茸茸的头低垂下来，在他的膝盖磨来磨去。
　　书生以手掌托起它的猫脸，这才发现毛毛的猫脸好像又多圆了一圈 ───

　　唔，吃肥了。

　　每天看还不怎察觉，但书生用手仔细一比，发现猫脸彻底超出他的掌心大小。
　　他用指头勉强量了量，这不只圆了一圈，是圆了三圈！

　　“只长胖.....你这只笨猫.....”书生表情很沉痛。

　　恨铁不成钢！
　　他恨猫只长肥肉，不长灵力！

　　于是毛毛把自己彻底卷成一颗大毛球，很生气的滚动，直往书生身上冲撞。
　　它也不愿意哇！

　　书生奋力的拍打大毛球好几下，还被毛毛趁乱啃咬一口，好不容易才把五条炸毛的猫妖尾巴赶回正常大小。

　　毛毛又多吃了什么东西呢？

　　它试吃了冥素四维阵涌出来的血泉，但那气味太腥，又脏，毛毛很嫌。

　　但书生觉得血泉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好处，因为他在校园日日观察，发现不少外地鬼灵都特地凑过来争食，于是书生开始暗戳戳的玩起螳螂补蝉黄雀在后，让毛毛去吃那些饮下血泉的魔化生物。

　　不知道吃错什么，毛毛蔫蔫的软倒了三天，无精打采。
　　......吃坏了肚子。

　　书生大概把周围可找到的东西都给毛毛试吃过了，那就是他喂猫的极限。
　　毛毛维持五尾很久了，快一年了，可究竟缺了什么所以不长呢？

　　──不，不是他“缺了什么”。
　　而是东东有办法“多给什么”

　　东东曾经意有所指的说：
　　“当你喂不上去的那一天，毛毛就得考虑吃点特别的东西啦。”

　　那时候东东还说了点别的，但书生当时听得有点迷茫，他只记得东东的手指放在毛毛嘴里，来回拧着它的脸，感觉魅惑又肉.欲，然后东东转头问他：
　　“你想要吗？”

　　书生有一刹那的失神。
　　那瞬间他觉得东东好像在兜售某种通往极乐的途径，或是毒品？大概就是那么诡秘却又深具诱惑的东西，危险的魅力。

　　而现在，东东也要毕业了。

　　书生一边撸猫一边轻声叹气，关起顶楼的铁门往下走。

　　刚下楼就觉得周遭灵压不对，跟他离开前不一样了。
　　书生立刻把毛毛往身后甩，指间挟着小纸人紧急戒备。

　　四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如齿轮运行，
　　108道连锁阵逐渐易形，像魔术方块般快速转动，
　　神裔馆门口伫立一个熟悉的人影，手腕灵动十指翻飞 ──

　　那是太子。

　　掌管魁罡流铃阵的，是现任的叶峰和太子，
　　但叶峰只管灵气供应，还有简单的开门迎宾、关门放狗，
　　懂得阵法结构，又能灵活支配的，是太子。

　　太子快速结印，把层层连锁阵由平素的防御型态转换成战斗型态，
　　阵法外圈竖起尖锐的冰柱，交错如刀山剑林。

　　太子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

　　“你在啊？”

　　“嗯。”
　　书生轻哼一声，若无其事的和太子擦肩而过，
　　“你不是回家去了？怎么又来？”

　　“担心你啊。忽然感觉到不小的妖气波动，是不是有什么妖物要出来作乱。”

　　“......”

　　那是我的猫啊！毛毛也只化半妖而已就被发现了！
　　书生掩面不想回答，连在神裔馆都没隐私，他也不知道该躲去哪偷偷养猫才好。

　　但太子一推他的肩头：

　　“开玩笑的。毛毛几尾了？六？”

　　“没，老样子还是五。你有法宝让它升六吗？交出来。”书生懒懒的伸手，
　　“你到底回来干嘛？你家豪宅耶。”

　　“我听我仙娘说，最近天权宫在边境有动作，好像想把一些集结在边境的兵力召回来。”
　　太子悠哉的倒了一杯水，翘起腿来，
　　“啧啧，我觉得我仙娘被搞得都不清幽了，肯定有事，所以我回来巡巡阵法比较放心。”

　　太子的话有弦外之音。

　　千凰玄女的天澄山独立在其馀十一宫之外，按理来说就是不问世事，也不打算理睬各宫纷扰，何须管那些远在边境的情资呢？怎么搅都不会扰到千凰宫才对。

　　唯独太子现在活在人间，又闲得发慌加入首座行令 ──
　　当然太子若想退出也没人能挡，他有仙娘撑腰，天枢宫绝对不会跑来喳呼什么，免得自取其辱。

　　千凰宫的首席弟子来神裔馆出力，是千凰玄女卖天枢宫一份人情，天枢宫没有强留的权力，人家玩腻了随时可走，但实际上太子根本不想退出。

　　因为人间生活实在太无聊了，至少神裔馆都是一群灵能者，有伴感觉好多了。
　　但太子的任性间接导致千凰玄女不得不为人间事多操一份心，其实她本来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天权宫跟你什么毛线关系？”书生耸肩。

　　“天权宫把边境放空，急著赶回来，代表这儿有更重要的事 ─── 这不是地界要乱的意思吗？”
　　太子以手指地，
　　“你觉得跟我们有没有关系？”

　　书生撸猫的手忽然停下来，他抬眼望向太子。

　　“没有。除非我们放弃神裔馆，也放弃冥素四维阵。
　　大家忙成这样，自杀小卡也发了，鼠尸也挖了，不是要守的意思吗？”

　　“我只是觉得，上一届不吭声，这事有点奇怪。
　　也不是人人都在备考吧？汪浩他们都过了推甄。”

　　“人家都要毕业了耶，不然你想怎样？”书生反问。

　　“不怎样，想约小夏喵当舞伴，但没约成。”太子笑道，
　　“你呢，毕业舞会你约人了吗？”

　　。

　　。

　　夏羽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困在东东的怀里，躺在东东的床上。
　　东东的手臂压住了她，把她当个大娃娃抱得紧紧的，困得她分寸难移。

　　东东闭着眼睛，脸颊熨贴在她的颈窝，呼吸均匀，
　　夏羽寒意识到两人极近的距离，不由得缩起颈子，却无处可避。

　　东东睡意暖香，他的薄被和床单也有类似薄荷叶的味道，还带点别的，像是木质调，内敛的黑檀木香。

　　夏羽寒被他的气息包围，她一时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推不开东东，只能勉强偏过头，嗅到自己散在他手臂上的长发，还残留着些微的水果味。

　　啊，对了，昨晚她喝了一杯Strawberry Daiquiri，又试喝了东东推荐的长岛冰茶。

　　然后...就断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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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第一本的前情。

　　§ 113. 全界禁制，和沈希泽与创社元老的纠纷有关。
　　那时沈希泽利用创社元老的能力，搜索到小冷前前身，将她当场击杀，并形成禁制，压制众人的神通。
　　小冷之前开小号，永远都在半路被杀死。

　　
　　§ 97-100. 之前阿鬼帮忙处理过一次血泉，东东很不高兴。

§ 48.太子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