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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领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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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村公安部
“警官,我向您打听个事。”撩开挂在大门上的透明塑料门,周苹走进村子里的公安部,向里面的警察打招呼。
一个脸上留着少许胡须的男人招呼到:“大妹子,有啥事你就说吧!”一般警察是要把胡子给剃掉的,但村子公安部里的警察大多没有正式编制,是从各村里招来的协警,所以这条规定大家都不太重视,反正也没人管。
周苹愣了一下,她有点没听懂这个警察大哥在说什么。对方似乎想说普通话,但腔调里还带着浓重的西南地区方言的味道,说出来的话就显得不伦不类,四不像。周苹出生在云南昆明市,因此很多云南方言她是能听得懂的,但有些地区的方言是真的很难辨别。
“大哥(郭),你就不要说普通话了嘛。连我们都听不懂,人家姑娘咋个听得懂哦。”
旁边一个小伙子嘲笑道。
“小四来了,这里有个外地来的美女想打听点事,你去招呼一下人家。”正好有个年轻警察进来,就被刚才插嘴的小伙子使唤来招待周苹。
这个被称为小四的伙子会说普通话,只是也带着点口音,但周苹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你想了解福利院里一个孩子的情况,是吧?”警察礼貌地向周苹询问,周苹点点头。
“你也看到了,这里穷乡僻壤的,很多生不了孩子的夫妻就会从外地来的人贩子手里买孩子。我怀疑你刚才说的那个孩子就是这种情况,被拐卖来了,因为有病所以被抛弃了。”思索了片刻,年轻警察对周苹解释这里的情况,语气里透着无奈。
“找不到孩子的父母吗?”周苹追问,一想到阿源可能经历过的苦难她就很心疼。她的心里对人贩子充满了厌恶,这些可恶的人贩子造成了世间多少的家庭悲剧、妻离子散。
警察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可能找到,你也看到我们这里的情况了。连台电脑都没有,村民办身份证都得到几十里远的镇上,我们既没钱也没人能去追查人贩子的踪迹。”这位年轻警察心里充满了无奈和难受,他叹了口气。
走出公安部的时候,周苹有点恍惚。她很想为这些孩子做些什么,可又觉得自己的力量实在太过微弱。正好公安部外面有一个照相馆,她心里浮现出一个想法:也许能给这些孩子照个相,然后把照片放到网上,这样说不定能增加一些使这些孩子与家庭重逢的可能性。她有点后悔当时拒绝老公帮她换诺基亚的智能机了,据说那款手机具有拍照的功能,今天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周苹急忙去照相馆里询问,了解了她的来意,老板很爽快地答应跟她一起去拍照,甚至说不要她给胶卷的钱。这家店的老板姓王,村子里的人都会找他帮忙拍照。
“不过大妹子,我下午要到村子里给全顺家拍全家福,他家女儿今天要带着女婿回门。照片我会尽快帮你洗出来,要不你明天或者今天晚上来拿。”王师傅的相馆里只有一台135式胶卷相机,估计也是全村唯一一台相机。
简单地收拾了东西,把相馆的门给锁上,王师傅就跟着周苹前往福利院。
周苹带着老板回到福利院,林家鸿正带着阿源几个孩子在草坪上玩耍。林家鸿看到周苹回来了,他急忙迈着大跨步抱着阿源走到她的面前。
林家鸿怀里的阿源用大大的眼睛看着周苹,对她亲切地喊:“阿姨好!”他的声音里带着开心与雀跃,他很喜欢这个温柔的阿姨。
“阿源好!”周苹亲切地回给了阿源一个大大的微笑,阿源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周苹对阿源和林家鸿简单地介绍了王老板的身份,笑着对阿源说:“阿源,快叫大爹。等一下让大爹给阿源拍照。”
“大爹好!”阿源笑着喊道。
把阿源放到地上,林家鸿让阿源继续跟那群孩子玩踢毽子的游戏,这些毽子是林家鸿帮他们用捆扎绳制作的。林家鸿想要单独跟周苹谈一谈,但他并不想让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
周苹先把在村子里公安部了解到的情况告诉林家鸿,然后说了自己想给孩子们拍照的想法。李奶奶很支持他们的决定,她急忙把孩子们聚集到一起宣布了这件事,然后让他们换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孩子们都很新鲜,他们还从来没有拍过照片,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去准备。林家鸿用扫帚帮忙打扫杂物间的卫生,只有这里还有一片比较光洁干净点墙面。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林家鸿越发喜欢这个孩子。他由衷地希望阿源能与能他和周苹成为幸福的一家三口,但他对周苹要帮忙寻找孩子亲生父母的决定没有异议。
林家鸿对妻子心里有很深的愧疚,他们两个都很喜欢孩子,相处时他们幻想过孩子的样子,想着等孩子长大后带着他或者她到各地游览,但一纸诊断书击溃了他们美好的想象。到各处求医无果后,他放弃了拥有自己孩子的美好愿望。
但放弃不代表遗忘,他的心里始终空落落的,总觉得俩个人之间缺点什么。在看到阿源的那一瞬间,他明白自己缺的是什么了。
跟阿源相处了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曾经脑海中对于孩子的想象都变为了现实。看着不远处在踮着脚尖用抹布擦玻璃窗的孩子,他的内心深处有种被触及的柔软,他想要和妻子一起陪伴着他成长。这是对他妻子的一份弥补,也是他们拥有孩子梦想的实现。
忙碌了一阵,总算给所有的孩子拍完了照片,没有一个被遗漏,虽然不是所有孩子都是被拐卖的,但周苹也希望能通过照片使这些孩子被领养。最后,周苹让王师傅给李奶奶拍了一张和孩子们在一起的全家福。
拍完照,周苹跟着王师傅回去洗照片,林家鸿留下带着孩子继续玩游戏,绿油油的草地上回荡着孩子们清脆的笑声。
而不远处,院长奶奶看着他们,眼睛里带着安心,失落与释然。这些孩子中很多人要走出她的生命,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她对这些不幸的孩子倾注了自己余生的心血与精力,用自己的努力给了这群孩子一个安家之所,让他们悲惨的人生有了些许温情暖意。即使辛劳,她也未曾有悔意,她只是担心,担心自己有一天再也没有办法为这些孩子提供庇护。
周苹很快就带着洗出来的照片回来了,她专门印了两份,一份自己带走,一份留给孩子们做纪念。她给钱的时候王师傅坚决不肯收,说是他自己也想帮一帮这些可怜的孩子,最后她偷偷地把这些照片应给的钱塞进了王师傅照相机的专用背包里。
拿到照片的孩子都兴高采烈地对伙伴们炫耀,最后又小心翼翼地塞到裤包里,生怕弄丢。
第二天黎明时分,李奶奶为阿源办完了领养手续,最后她坚持要送他们三人离开。穿过办公室,食堂,宿舍,大门,她站在福利院的门口对他们挥手送别,背后是已经显露破败之意的楼房。这所覆盖这岁月痕迹的福利院是很多像阿源一样不幸的孩子的安家之所。
村子里的交通很闭塞,林家鸿那天看完病送阿源回来时专门记了一个出租车司机的号码,他办完手续后就给司机师傅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人。
林家鸿把阿源抱上出租车的后座,帮他系好安全带。一家三口挥手对李奶奶告别。老人的脊背已经佝偻,但她就这么固执的站在大门前,看着他们远去。
阿源透过车的后玻璃看着她的身影逐渐变小,最终消弭在视线之中,他的耳边回响起临行前夜院长奶奶对他一遍一遍的嘱咐。
心里的酸意开始翻腾,坐在车的后座,他把头伏在膝上,让爬满脸庞的泪珠被衣服吸收殆尽。周苹坐在他的身边,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车窗外,天空湛蓝而又空旷,没有白云,只有不知哪家哪户放养的白鸽,成群的在空中飞翔,成了这春日碧空中唯一的点缀。掠过天际的白鸽在这浩渺的天地间自由展翅,它们盘旋飞翔在城市中,如此无拘无束。因为它们心里明白,当日暮黄昏之后,总有归处。
吃完午饭,三人站在街边准备打车去南部汽车站,这里是云南的一个地级市,离周苹的故乡昆明比较近。周苹已经跟老公商量好带阿源到家里见他的奶奶和老爹(在昆明一般不叫妈妈的父母为外公外婆)。
到服务窗口买了三张车票,等了半个小时总算可以上车了。因为昆明是云南的省会城市,所以开往昆明的车其实挺多的,以前大家都是抢着上车,等车子发动了售票员才会挨着收费,但现在都要先到汽车站里买了票才能上车。
云南是中国的边界城市,地处偏远,因而山多水多,有很多风景秀丽的地方。但山多也就意味着道路难通,还好在群山开辟了一条国道,能沟通省内的各个市区。
国道盘绕在山间,汽车经常会急转弯,甩来甩去的能把人甩晕了。林家鸿感觉很难受,他有点晕车了,周苹赶紧帮他找晕车药。最后车子总算开到昆明市区了,三人提前下了车。黄昏时节,夕阳将剩余的残照洒在他们的身上,有种相依相伴的暖意。
周苹是个地道的昆明妹子,初次约会的时候林家鸿还问她:“你们上街是不是都骑着大象?”当时差点把周苹给笑喷了,哪里会有那么多大象啊?
打车到了周苹的老家,周苹的父母住在翠湖旁边的一个小区,老两口退休以后就经常和朋友一起逛逛翠湖,下下象棋,遛遛鸟,日子过得挺悠闲的。
“阿源,等会到家了要叫奶奶和(chan)老爹。”来到熟悉的环境里,周苹的口音也带上了昆明腔,阿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