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小江万里

1、01 作业督察员

　　“接住啰——”
　　他的笑声从很远传来，雪白的羽毛球朝我飞行，直直飞到那块水泥地。

　　五年前的附中，到处还是水泥地，球鞋穿太旧，走在上边还有些硌脚。跑进教室的时候，刚好七点十分，我塞好书包，再把早点放好。
　　“嘿——”一根手指有节奏地戳着我的后背，“语文，抄抄。”
　　被压得很低的男声，都是礼貌的伪装。我回头，看见一只从手臂里抬起的小脑袋。王琳凯只有在这种时刻才行云流水，不羞不臊。他刚睡醒，但眼睛晶亮亮的，像看到一整天的光。

　　我是陈瑞瑞，一位称职的作业督察员。每天的工作是，早上七点十分，给我的后桌递作业。我的后桌，王琳凯，太子位常驻选手，最近刚刚被调到后面，老师精心安排的位置。四面哑巴学霸，而我就是其中一位。没办法，他实在太能说，又爱笑，大家都爱和他讲话。

　　“王琳凯——就差你！”
　　“好好好，好好好，”他举起左手，快速又轻浮地猛挥，头都没抬，敷衍某位等到抓狂的课代表，“三句话，三句话。”
　　他眉头皱得很认真，无视所有怒骂，专注用力地写着：王阳明，知行合一。

　　“啪”，我和他的作业本被他拍到一起。懒得下座，王琳凯往后仰过头，伸手，非要这样给课代表传过去，顺便伸个懒腰。又忽然哧溜溜跑到我前面来，蹲下，露出半个头，天，快一米八的身子蹲得那样小。他瞪着那双眼睛，既势在必得又小心翼翼，手指在我桌上弹钢琴：
　　——欸，你在吃什么，好香啊。

　　我忖思着，十五岁，一个孩子王，温柔得有些乖张。他的那些小脾气，也就只限于上个月做课间操。王琳凯就是下来跳舞的，懒懒散散，晒太阳的大爷样，还爱和邻居讲笑话的那种。结果被教导主任逮到，超过标准不知道多少厘米的头发，还有那条迎风吹的红色头巾，实在嚣张。
　　他拿鼻子朝教导主任吹气：怎么了？歧视我们戴头巾的宗教信仰吗？
　　王琳凯那时还有些闽南腔，什么话都能被说得怪可爱的。那一唬一乍的做派，主任都沉默了，甚至被难倒了。
　　嘁！
　　王琳凯拿头巾用力在额前打了个结，忽悠得理直气壮。似乎拥有着神秘宗教力量的红白花纹，在那些学生面前飘扬，比组织头头还威风。

　　欸……我说。
　　王琳凯，你能不能好好学点政史常识啊？
　　——人家□□戴头巾的是女人欸！

　　十五岁的少年，一排牙齿笑得张扬。拥有一条土渣渣的盗印头巾，仿佛拥有那些，无数海边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