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鹤和》肆悦

4、第 4 章

　　因渡劫必会没了周身仙力，嘉止孩童时期深觉不便。索性因下凡前未喝下忘川水，并未忘却丝毫天界往事。他时时修练，二十余年来，也有了个寻常散仙的能力。跟天界太子那会当然不能比，但日常行事倒也方便不少。

　　丹歌在皇宫里好吃好喝的修养了几日。被捆仙鞭所伤的背已大好。天界有瑶池水，能净化生灵，治愈病痛。这宫里的御池虽不及其万分之一，却也聊胜于无。她已眼红了好久，可惜这御池只有皇帝能用。求了嘉止好几次他都说没空。只好作罢。

　　这日，嘉止下朝回无央殿，见她无所事事，化成鹤形在院里渡来渡去实在烦人的紧。便一手拎着她的脖子，一手抓着她的翅膀，丢进了后殿。

　　后殿是他就寝的地方，此时并无宫女太监在此。见四下无人，丹歌放心大胆的换回人形。

　　“陪本殿下下几盘棋，你每赢一局便可提一个要求。每输一局就渡十年仙力给我。”嘉止说。

　　丹歌好心提醒他，如今是皇上，因自称朕。他斜了她一眼，懒得和她计较，顾自拿出棋盘和棋子。

　　说到下棋，丹歌还是来了兴趣。她虽棋艺不精，可自小便看师父和各方神仙你来我往，也算是耳濡目染。她端正坐好，手执黑子，开局便预下对角，给他来个威慑。

　　不料嘉止摇摇头，拿开那枚黑子，坏笑着说：“今日棋局，我们不比围棋。玩这凡间民间的玩法，五子棋。”

　　丹歌愣了，也傻了。玩凡间？还是凡间的民间的游戏？她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玩。再输了嘉止四五局之后，好不容易赢了一把，后又复输了四五局。

　　到最后，丹歌耍无赖，见嘉止已连成四子，无论自己怎么下都要输。她便长袖一挥，把棋盘扫的一通乱。没好气的说道：“不玩了不玩了，小仙怎会是太子殿下的对手。小仙甘拜下风。”

　　嘉止笑的眯起了眼：“如此，你便相信了吧，唯一赢的那局是本殿下让你的。”

　　听到这话，她一掌重重的拍到他肩头，渡了百年修为给他。就当是行善积德做好事。希望他日后复返天界，别忘了给自己升升仙阶。

　　当真是：无事伴他棋一局，等闲输去百年仙。

　　她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看法。太子殿下和温润如玉半点都沾不上边。是个狡猾的主儿。

　　忽然想到一事，心中迷惑，嘴却快了一步先问了出来：“殿下这二十多年来时常修练，为何不多找几个仙人来渡力，既快又方便？”

　　嘉止正在吸收仙力，分不开神。却仍咬着牙回：“抓不到啊，没见过你这么傻的鸟，偏偏要睡在本殿下眼皮子下。”

　　丹歌心里恨。都怪那棵溪头柳。日后找机会将它砍了做柴火烧。

　　嘉止白白多了百年修为，舒坦的长叹一口。懒懒地说：“你不就是想去泡泡那御池嘛，本殿下允了。”

　　丹歌看他因刚打坐被汗浸湿的龙袍，撇了撇嘴，心想，是您自儿出了汗，想去御池吧，才顺便带了我一起。

　　“再说本殿下坏话，我便不带你去了。”
　　“我没说！”丹歌不承认。
　　“你想了。”
　　丹歌认了……

　　她换成鹤形，大摇大摆的跟在嘉止身后进了无尘殿。既然嘉止也要泡，她便念了诀，在御池当中拦起一道屏障。可听、可闻而不可见。

　　嘉止看着屏障满意的点点头，果真是在凡界呆久了，看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仙术，也觉得精致可爱。复又嘱咐她一句：“别把鹤毛弄的满地都是。”

　　丹歌知他看不见，放心大胆的翻了个白眼。“殿下，你何曾见过鸟泡在水里的？”

　　飞禽类仙人最爱惜的便是自己这身羽毛，而羽毛又最惧水火湿热。泡汤，自然是幻化成人形。

　　嘉止倒还真仔细思索了片刻道：“这凡间的鸭、鹅都居于湖面水中。”

　　丹歌懒得理他。她先点足探了探水温，然后美滋滋的滑进御池，将脖子以下都浸入水中。舒舒服服的修练起来。

　　湿热的蒸汽将她整个脑袋都包裹起来，渐渐昏昏沉沉，好似喝了十斤百花仙子齐力所酿的百花醉。又想着宫蕊之前对自己说，从未真真实实感受过凡人的一生，是不会懂得。便心烦意燥起来，无心再修炼，就这样睡了过去。

　　嘉止见时间差不多了，出浴披过长袍。叫道：“喂，白毛红嘴那个，该走了。”

　　叫了两声，并无应答。他心中一沉，神色凌烈。心想，莫不是叫她溜了去？赶忙穿过屏障一瞧究竟。

　　眼前景象，倒让嘉止一愣。那颗凡人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只见她偏着头，脑袋枕在池边的白玉雕花芙蓉芯中，长长的睫毛挂着水珠，嘴唇合着，还是一如既往的嫣红。锁骨在修长的脖颈上显得格外纤弱。再往下，是白的晃眼的肌肤。再再往下，便浸在水中，随着水波影影约约看不真切了。

　　嘉止觉得自己一定是在热水中泡太久了，不然怎会这般口干舌燥、心烦意乱？他蹲下身，用手掬了水，泼到丹歌脸上去。

　　丹歌正梦见司命那老头儿追着她打。突然被生生泼了一脸水，吓得蹦了起来。

　　这回好了，方才隐隐约约看不真切的。他便全看到了。

　　他赶忙扯过一袭长袍，劈头盖脸的扔到丹歌身上。丹歌倒没发现，一睁眼便被盖了满头的丝滑袍子。她边穿边迷迷糊糊的说：“瑶池泡的久了，神思心明，这御池倒奇怪，怎么越泡越困？”

　　嘉止不自然的咳了声，然后说道：“估计是你泡的太久了，缺了气吧。”顿了顿，又说：“你还是变回鹤吧。”

　　丹歌已穿戴整齐，有些不解：“先前殿下不是说，不愿和一只鸟说话吗？”

　　他一时无语，好像自己咬了自己的舌头。丢下两字“随你”。便大步走了。

　　丹歌想，这天界太子下凡历劫。没体味到人生百味，倒是先把做皇帝的君心难测学了个十成十。

　　她依旧伴着青云，化为白鹤。慢慢悠悠的回无央殿。路过那宫内的小溪，不知哪位妃子唱归春曲，落的溪头尽是白葛花。突然有些开悟了，这凡人生命，短短几十年。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他们眼中的世间万物、所见所想，不过是仙人们随手拈来。

　　十年的树木，百年的朝堂，千年便是沧海桑田。为何要与一株溪头柳树置气？

　　凡人已卑微渺小至此，为何那神婆还要夺女胎性命。不知为何目的，但必至阴至邪。

　　丹歌想，此时不可再耽搁，还是别浪费时间，尽快找到那神婆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