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鹤和》肆悦

2、第 2 章

　　能当上皇帝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文王，更与前朝众皇帝不同。他是天界太子嘉止下凡历劫的化身。玉皇大帝为了让太子今后能更好的统御十方三界，上掌三十六天，下握七十二地。便让他下凡把做天界太子不能体悟到的辛酸苦楚，人生百味尽数偿一遍。

　　司命当时都愁白了几根头发，虽说是历劫，但你总不能把太子投生到山野村夫家中。等回头他返天界，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可放入皇家，必定是锦衣玉食，吃穿无忧。这算哪门子历劫，度假还差不多。

　　丹歌当时正好从凡间听完戏文回来，批评司命胸中无浩瀚宇宙，不能天马行空。顺便给他出了些主意。嘉止太子嘛，即便在凡间也是要做皇上的。可谁说皇上不能身世悲惨，一生坎坷？母妃在生他时就难产而亡。寄养的妃子又不受宠。十七八个兄弟一起参与夺嫡之争，身边能用之人全军覆灭于此。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帝，嫔妃没一个能怀上孩子。北地胡人来犯，只能御驾亲征。却因内奸叛军里应外合，丢了大半江山。最终退居江南，偏安一方。无人送终，孤独终老。

　　司命听完，双手奉上纸笔。“小仙惭愧，不知人生还能苦涩至此。来来来，笔给仙子，请仙子来写。”

　　丹歌刷刷几笔，把嘉止做文帝的一生安排的明明白白。长笑几声，腾云而去。不留下一丝功与名。司命松了口气。等嘉止太子回来后，回味自己在凡间的一生，定会气的七窍生烟，到时便可推脱说是丹歌仙鹤胡乱写的，让他找她去算账。自己便可撇的一清二楚，岂不美哉。

　　不知何故，雨师和风伯闹了些小矛盾。牵连的凡间是不刮风也不下雨了。谷神也没办法，百姓家家都收成不好。送子观音也相应的闲暇了下来。丹歌那日只跑了几户人家，趁着日头还早，便跑去京城听说书。

　　说书，无非就是前朝旧事，公子佳人，史记典故这一类的。不知是有缘还是凑巧，偏偏丹歌去听的那场，讲的确是天上神仙。那说书老头坐于厅上西北角，一桌，一椅，一扇，一扶尺。庭中宾客满座，似乎乡间不好的收成并没有影响到京城的繁华。

　　丹歌幻化成人形，一袭白衣，仅用一根赤红绸缎束起长发。勘勘站在人群后，听凡人是如何讲述自己这个世界的故事。才听了两段，她便觉得了无生趣。历朝历代更迭变化，然而一说回天界，就是那老三样。

　　玉皇大帝必是威严之相，王母娘娘呢跋扈骄奢，天界太子温文如玉。真是大错特错！丹歌虽仙阶不算太高，但跟着师父妙善真人，还是经常出入蟠桃会、琼酿宴。见过玉帝王母数次。

　　玉帝才是真真温文尔雅，王母娘娘母仪万千。而太子嘉止和玉沾不上半点边，是个纨绔倜傥之人。便是你们的当朝皇上文帝，正在凡间吃苦。

　　她刚欲走，九皋急匆匆的寻她来。丹歌还从未见过哥哥这样焦急的神情，二话不说便和他一同往天界赶。

　　行路匆忙，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出了何事？”
　　九皋回：“具体我也不知，师父叫我来寻你，她叫我们一起往凌霄宝殿候着。”

　　丹歌心中一惊，暗自盘算着近日并没有犯下什么罪过。去往凌霄宝殿，那必是惊动了玉帝。可又是何等大事，与自己有关呢？她不解，只是于九皋一起，站于宝殿一角，等着觐见玉帝。

　　不多时，玉帝行入宝殿，身后跟着仙使一十八人，神将四名。至宝座坐下。后依次进入太上老君，四大天师等。最后是他们的师父妙善真人。

　　玉帝开口道：“还烦请真人讲此事说与众仙。”

　　妙善点点头说道：“近日凡间京城人家生子之事实在异样。我本按万物运行之道，遣双鹤给他们送子。可不知为何，这些人家竟纷纷避子堕胎。扼杀未成形的婴孩于母体之中。出生后的生老病死皆为命数。可死于胎中，实属逆天。还请玉帝准许本座彻查此事，还归天地自然行其道，顺其命。”

　　丹歌与九皋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茫然不解。双鹤只负责送子，而这之前与之后的事，并不归属他们管。这些人家，既向送子观音求子，为何又堕胎？这其中必有缘故。

　　她只听着太上老君和四大天师们七嘴八舌，猜测事因。心中隐隐觉得惋惜。那些女童，都是她亲手送去安顿在母亲腹中的。却都还未出生，便断送了生命。这是命里不该有的大劫，若是地府的黑白二常拘魂不当，这样小的胎儿，是很容易转为厉鬼，继而祸害人间，灰飞烟灭。不能进入六道轮回的。

　　最后，玉帝一锤定音，命妙善真人彻查此事。不论是凡人自发，还是有人挑唆。必要追究个前因后果。

　　回普陀界，妙善打坐片刻，深思熟虑后说：“丹歌，此事交由你来查。”

　　九皋不放心妹妹，先于丹歌一步说：“师父，若是有邪祟背后捣鬼，我担心丹歌不敌。还是我去吧。”

　　妙善真人按了按额角，头疼。“现京城已有乱象，日常送子之事不可再出岔子了。九皋，这段日子男女胎皆有你负责。堕胎之事还是丹歌去吧。切记小心行事。也正好趁着这件事，改改你的性子。往后做事能更稳妥些。”

　　见真人如是说，九皋也不敢再由反驳。丹歌行了礼，领了命。不敢再有耽搁。又复返回京城。

　　她先去往一大杂院中，那里人多且杂，最好打听。只见院正中一口老井，上面盖了木板压了石块。围井而嬉闹玩耍的，是七八个孩童。从几个月大到一两岁不等。既是堕胎，哪来的这么多小孩？丹歌越发觉得此事蹊跷。

　　她走近一看，更觉得此事可疑。这七八个孩童，皆是男孩。九皋从未出过错，绝不可能给一个院子送过这么多男胎。

　　有几个孩子已会牙牙学语，看到丹歌，留着哈喇子指着她叫：“神仙姐姐，神仙姐姐。”一老妇人见状看过来，果真是一个容颜姣好的女子。

　　丹歌冲她点了点头，问道：“请问嬷嬷，为何院中都是男孩？”
　　那老妇人听她如此问，笑的露出满口黄牙，肚子上的肉也被震的微微发抖。她走近丹歌，眉飞色舞的向她道来：“两年前，我们这来了个活菩萨，送子观音。”

　　丹歌轻蔑的嗤了一声，心想，这人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冒充师父。

　　“姑娘别不信。她身边还有两小童，就是那送子双鹤。”

　　居然还做戏做全套，找了两个冒牌货冒充哥哥和自己。丹歌气的牙痒痒，若是见到了，一定狠狠揍一顿。为了彻查此事，她不得不耐着性子听老妇人说下去。

　　“两年前，那活菩萨来到京城。在街上打着招牌，说是可以辨别胎儿男女。不少怀孕的女人都去试试看，没想到，一试一个准，全让她说中了。后来，便有人去问她，如何能怀中男孩。她说了一个法子，姑娘猜是什么？”

　　丹歌看着那老妇人神叨叨的表情，压住心底的厌恶，回她：“什么法子？”

　　老妇人向她凑的更近了些，说；“活菩萨能辨别男女，若是那户人家怀了女孩，她便给那女人一味药，喝了便能堕胎。堕胎后再服一味药，下一胎必定是男孩。”

　　丹歌心中一惊，眉毛皱起。冲她厉声说道：“这不是杀人吗！”

　　老妇人白了她一眼，“这有什么，我家大儿子的媳妇，就是被我偷偷灌了汤药，堕了女胎。现在给我生了孙子。女孩子这种赔钱货，生出来有什么用？”

　　她努了努嘴：“就是她，我媳妇。可惜生完后身子一直都不好。我寻思着过几日再给我儿子娶个媳妇，多生几个孙子才好。”
　　丹歌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年轻女子，穿着粗布麻衣，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听到她婆婆这话，脸色发白。冲丹歌微微笑了笑。眼里是尽是苦涩和无奈。她向那个女子走去，认出了她。自己当时的确给她送的是女胎。九皋之后也没再给她送过男胎。手里这个男婴，便是老妇人口中的活菩萨搞的鬼。

　　眼下，要赶紧找到这个人。不能让她继续为非作歹了。她问那女子：“你知道这个活菩萨现在在哪？”

　　年轻女子点点头说：“听说宫里几位妃子，一直怀不上孩子。活菩萨在京城名气越来越大，前几日被皇上召进宫去了。”

　　丹歌谢过女子，可怜她被婆家如此不当人相待。只当她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器具，还被硬灌汤药，将身子搞垮。她于心不忍，便将手偷偷藏于袖袍中，默念了个诀儿，幻化出一朵雪莲，送与女子。也好让她补补身子。

　　那老妇人看到雪莲，一个箭步冲过来，从她媳妇手中夺下。谄笑着说：“谢谢姑娘。”然后赛到自己腰带中，一扭一扭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