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边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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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未微三十六年九月，夏国边塞北原，呼啸而来的风沙将天空染成灰黄，城墙的北边，无数难民坐在高耸紧闭的城门前。他们中有佝偻的老人，哭喊的小孩，不安的女人，急躁的男人，形形色色，但都风尘仆仆，焦急而疲惫的望着北原城门的方向。时间一点点过去，落日将西边空旷的天空染成了紫红，城门依旧纹丝不动，人群中渐渐躁动起来。
“都等了几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开门？”
“不会把我们关在门外不管了吧……” 说话的女人一脸忧虑。
“那也不奇怪，三年前和北燕打仗的时候，那幽王不就是自己跑了，把百姓都挡在关外等死？”一个瘦弱男子尖刻的说。
人群中立刻有不少人应和：“没错，那昏君做得出这种事！”
“怎么办……” 有人开始啜泣，“我不想在这等死……”
议论声愈演愈烈，恐慌的情绪迅速传播，又因为彼此的感染而变得更加强烈。两三个青年男子率先站了起来，冲到城门外大喊：“快开门！放我们进去！”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原本静静坐着的，蹲着的，全都一拥而上，很快挤成一团，像一群蚂蚁在绝望的涌动。
“别挤了！” 有人在愤怒的喊，一时间，小孩尖利刺耳的哭声，老人浑浊不清的埋怨声，女人们泼辣的叫骂声乱成一团。
站在最前方的几个青年被挤压得不堪重负，抓起手边的石头，砰地砸在城门上：“他妈的，我们是夏国的子民，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其他人纷纷效仿，很快乱石飞舞，不少流石砸中了人，轻者皮肉擦伤，重者头破血流。
“别扔石头，要出人命啦！”
这微弱的喊声淹没在躁动的人群中，没能阻止形势逐渐失去控制。被流石击中的人有的跌倒在地，再难爬起来，有的则气急了，干脆也捡起石头向流石飞来的方向扔去。
人群的后方，一位少妇紧紧抱着自己怀中的婴儿，为了不被雨点般的乱石砸中，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把孩子罩在身下，努力的低着头躲避。周围的人层层叠叠，她就像风中的一片落叶，被裹挟着身不由己的往前走，人群的涌动越来越猛烈，她几乎难以保持平衡，这时，她脚下被绊了一下，身体不受控的向前扑去。下坠的那一瞬间，她只意识到要把孩子牢牢抱住，就在她要被人潮吞噬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方极快的抱住了她。下坠骤然停止，她被这双纤长的手果断而温和的扶了起来，那人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奇特的石头，随着碰撞发出奇异的沙沙声。少妇艰难的重新站稳，回身望去，只见一个清秀的少年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谢谢你！” 少妇冲着他大喊，那少年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转开了脸。
少妇心下奇怪，为何他刚才还热心助人，此刻又表现的如此冷漠。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虽然人头攒动，这少年还是十分显眼，他身材修长，服饰整洁，侧脸在黄昏暗色的光线中显出如笔墨勾勒般的精致轮廓，众人脸上都闪烁着狼狈和焦虑，他却没有丝毫慌乱，长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随着塞外的风轻轻飞扬。
“再不开门，老子就把门给卸了！” “跟你们拼了！”
随着城门方向传来的一阵阵怒吼，骚乱再次升级。绝望的人群如同困兽，不顾一切的推砸着那唯一的生存之门，古老的城楼在人们的求生意志下瑟瑟发抖，城门的锁链似乎都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呻吟。然而这抵挡过无数长枪铁骑的边塞关门又怎么会被轻易突破，就在两方僵持不下，人群几近绝望之时，城楼上传来一声大喝： “别推了！开门了！”
这声音中气十足，响彻四野，众人惊讶的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着夏军将领服饰的壮汉，正站在城楼上威严的俯视着众人。他话音刚落，一个士兵匆匆跑来，面色惶恐的在他身旁耳语，将军听了，眉头一皱，粗声道：“今天这事我袁超就做主了，有什么惩罚我担着。”
士兵看他坚决，不敢再劝，只得点头离去。过了一会儿，城门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两扇大门间细细的光线开始慢慢变大，随着嘎吱的一声长鸣，大门缓缓打开了。
“门开了！” “门真的开了！”
众人难掩兴奋之色，门才刚开到够一人通过，就有人蠢蠢欲动，拼命地往里挤，平息了没一会儿的人潮再次涌动起来。打头的那人刚挤到门缝里，身子就立刻凝固住了，忙不迭的向后退。原来，在前方迎接他们的并不是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而是一把明晃晃的利剑，掌剑的正是刚才那位下令开门的将军，此刻，他率领了几十名士兵在门后严阵以待，一排长剑直直竖起，正是无声的警告。
“听着！”袁超说，“大门既已开了，凡是夏国人都可以进来，但是不准拥挤，给我排成一列，逐个检查登记。试图闯关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个字回荡在城门下，众人迫于威慑，只好后退到城外，乖乖排起队来。因为他承诺所有人都能进，恐慌的气氛也就稍加缓解。从城内走出穿着官服的两男一女，两个男子负责搜查入关者随身携带的物品，女子则握着一瓶无色液体，滴入每个被检验者的眼中，等待片刻之后，若没有发现异常，再示意后方士兵放行。
排队的人中，有人窃窃私语，“那女的拿的是什么东西？”
“听说是可以洗掉黑木草的药水，专门用来对付北燕人的。”
“黑木草是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 说话人啧了一声，“北燕人的眼睛是红色的，为了混进夏国，就用黑木草的汁液滴入眼中。这种草药可以把瞳孔染成黑色，而且不影响视力。”
“你是说，我们周围就有北燕人？”问话人声音带着恐惧。
“那谁知道，不过你放心，这检查得那么仔细，一只北燕的苍蝇也别想混进去。”
说话这人身材瘦削，留着两撇短髭，身背一个灰色包袱。他算是稍有些见识，几句话引得不少人围了过来，他被众人捧了两句，便开始越说越夸张：“我看，黑木草就是个邪物，北燕人长着红眼睛，就是他们天性凶恶嗜血的证明，这草还偏偏长在北燕的千山上，简直是为虎作伥。”
周围人听了，都觉得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同意。说话人得意洋洋，享受着人群崇拜的注视，然而，在他看不到的身后，一束猎鹰般的目光正冷冷的看着他。
少妇抱着自己怀中的婴儿，排在长队的后方，孩子之前被挤在人堆里时，一直在哭泣，此时她赶紧撩起衣服，把奶水塞到饥饿的孩子嘴里。婴儿有了吃的，立刻用力的吮吸起来，她看着婴儿圆圆的小脸，露出一丝笑容。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少妇发愁的摸摸自己空空的口袋，四处张望，想寻找慌乱中失散的亲属，无意中又看到了那个之前救她的少年。
那少年已经到了队列的最前方，眼看就要接受检查通过关口，少妇想到刚才混乱中他可能是没听到自己的道谢，便决心再去找他当面说一声谢谢。她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穿过人群，走到半路，前方关口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说！你是不是北燕人？”
少妇举目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正在接受过关检查，他的灰色包袱散落在地上，一把刻着雄鹰图腾的匕首滚落出来。
“你胡说什么？我当然是夏国人！” 那人说，虽然努力显得镇定自若，声音还是带着一丝颤抖。
少妇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想了想，这不是刚才那个在人群中大肆谈论黑木草的男人吗？周围有不少人也在窃窃私语，许多人都认出了他就是刚才那个男子，也都惊讶于他竟然遭到怀疑。
军官冷哼一声，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把匕首，“一个夏国人，身上带着有北燕标志的匕首？！”
“那，那不是我的……” 那人不敢相信的看着那把匕首，“我不知道怎么会在我的包里……”
“你最好没有撒谎。” 军官锐利的看了他一样，对负责检验的女官道：“过去验验他的眼睛。”
女官点点头，便朝男子走去，走到半道，突然腿部被暗器击中，她一声惊呼，跪倒在地，手中的瓶子也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抓住他！” 军官急忙道。
那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十几把剑刃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不、不是、我、我我没有……” 男子惊慌失措，百口莫辩，这时，几块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石子从他身后急速飞来，以极大的力道击中了他的后背的穴道，他踉跄两下，身不由己的向前扑去。
周围的士兵正高度警戒的盯着他，见他忽然前扑，立刻举剑刺去。男子的胸口瞬间被长剑洞穿，鲜血喷涌而出，他双眼圆睁，未说完的话卡在喉间，身子抽搐了两下，然后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随即因为恐惧而鸦雀无声。
“把他拖走。” 军官不悦的看了看他的尸体，“他可能还有同伙，下面的检查要小心。”
难民们人人自危，纷纷开始检查自己的随身物品，确保没有任何违禁物。少妇回过神来，却发现刚刚还排在队伍前方，等待检查入关的少年，竟已经消失不见。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在人流中搜索，却还是一无所获，正在她一头雾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修长身影。她抬头看去，只见那少年正站在城门的另一边，北原城的里面。少妇心中更想不明白了，明明没看到他接受检查，怎么已经进去了？等她再看，那身影在远处一晃，再也寻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边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