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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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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黄昏,云天倾才步履沉重的从太玄殿出来。
一直候在门口的宫人立刻上前,“恒王殿下,静王殿下邀殿下与羽姑娘在宣华殿小叙,羽姑娘已先行过去了。”
宣华殿!那不是云天烈云天英生母清妃生前所居住的地方吗。
“引路。”
云天倾眸色深沉,微微有些怒气,告诉她不要乱走偏偏不听。
时隔多年,那些已经渐渐遗忘的记忆和母亲模糊的面容似乎在这一刻又重新清晰。梦里母亲和善的笑脸,古树下含笑抚琴的样子,这一刻竟在另一位女子身上叠合。
公子羽一身白衣坐在古树下抚琴,纤细白皙的手指,嘴角淡淡的笑意,和身上药草的香气。云天英不由得眼眶泛红,心中那份深埋的思念此刻竟一发不可收拾。
不由得,竟轻轻叫出声,“母亲…”
女子回头望着他,眼中有着关切,“你怎么了?”
如梦魇一般,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抬起,缓缓抚向女子清秀的面庞。
心中既期待又恐惧,期待的是一切如真,恐惧的是一触碰就如梦幻泡影般消失不见。
云天英手指微微颤抖着,“孩儿,很想您…”
琴声戛然而止,女子指尖凝成一颗血珠,一抹小小的血红仿佛唤回了云天英的思绪。
云天英掏出一方手帕轻轻为她擦拭血迹,白皙的指尖留下小小的一道口子。
“我弄坏了你的琴…”
“无妨。”云天英眼眶犹红,低声道,“怪我,吓到了你。”
公子羽望着他,眼神怜悯,“你可是想起了你母亲?”
他一向鲜少失态,今天,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女子,总会想起已逝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罪妃,是自戕而死。妃子自戕本应株连族人,父皇怜悯,留下我与三哥。那时起,母亲的名讳在宫里便是禁忌,不准提起,到了忌日也不准我与三哥祭拜。”
他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眼中似有隐忍,似有不舍,伸出手指,轻轻滑过公子羽白皙的脸颊,微笑着说,“ 阿羽,你知道吗,你刚才的样子真像母亲。恍惚间,我竟真的误以为母亲回来了。”
公子羽感受到他冰冷的指尖在脸上游走,没有抗拒,只是淡淡说道,“若你喜欢,我便时常为你抚琴。”
“可以吗…”云天英此刻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惊散这意外的惊喜。
“嗯。”
“琴弦断了,茶凉了,天色也晚了。”
不知何时云天倾已一身寒意的立于院中,眼神淡淡扫视一切,最后落在公子羽身上。
“阿羽你也该随我回府了。”
公子羽缓缓起身,走到云天倾身侧,“天英,我先回府了。”
云天倾斜视一眼,拉着她离开。
身后,怀着希冀的声音,“羽儿,你答应我的。”
公子羽身形一顿,回过头微笑着道,“不会忘的。”
“还不走吗?”从不知何时云天倾在院中的时候公子羽就察觉到他压抑的怒气,此刻也不敢怠慢,立刻随着离开。
夜色如同秋水一般凉,宫道两股相斥的风将二人紧紧裹在其间,公子羽摸了摸冰凉的胳膊,吸了吸鼻子。
冷风中忽然飘散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随后一件宽大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她仰起头,看着云天倾俊朗的脸庞,略微带着些怒气。
出声道,“你生气了?”
“你说呢!”云天倾收回手,与她并肩而行。
“你对他有偏见,虽然一母同胞,但他和云天烈是两种不同的人。”
“……”
宣华殿。他看到云天英亲昵的抚摸她的脸颊,那眼神里,没有别的,只有情意。
“我不是生气这个,他怎么样我不管,我只管你怎么样。”他偏头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沉静干净,有着不解。
望着那双眼睛,他忽然就泄了气,“算了,先回去吧,云天烈在皇城也没消停,在老头子耳边吹了不少风。今日太玄殿他旁敲侧击,多番试探我的态度,回去得好好想个对策应付。”
*
待回到王府时,月亮已经高高挂在云端,惨白的发着光。
让人意外的是,白朝和白妃雪已经从江州城回来了。
四个人进了君澜殿议事。
白朝道,“殿下,天机楼部署在姜国的暗卫来报,姜国军队已生退意,姜国国主想要求和。”
“求和?”云天倾皱眉道,“如何求和?”
“听闻,姜国国主有和亲之意。”
公子羽眼底的神色微微一动,出声道,“如今宸朝适龄的皇子有云天烈,云天英,还有……你。”
“怎么,你害怕那姜国公主看上我?”云天倾语气中颇有戏谑之意,一双狡黠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似乎非要看个明白出来。
公子羽白了他一眼,无语的说,“我是担心来者不善,到时候你的路会更难走。”
云天倾心底不免有些怅然,面上却还是一脸平和,继续道,“据我所知,姜国国主子嗣薄弱,现在应该没有适龄的公主可以和亲。”
白妃雪在一旁道,“姜国国主怎么会舍得自己的骨血前来和亲,是从他的胞弟那里认养了一个女儿,封为公主。”
白朝补充道,“十一来信,皇上已经同意了和亲之事,愿意与姜国修琴瑟之好。”
白妃雪面色忧虑的望着云天倾,轻声问道,“殿下,如果,我是说如果,姜国公主选中了您做夫婿,那…您是娶还是不娶啊?”
云天倾装模作样的细细思量,眼神却早就飘到公子羽身上,一双凤目眯的狭长,笑嘻嘻的问,“阿羽,你希望我娶还是不娶啊?”
公子羽眼色低垂,一脸认真的撇着茶杯里的沫子,听他问,随口应付道,“随你。”
云天倾神色间立刻冷了几分,收敛了笑意,对白妃雪道,“本王至今尚无婚配,如果姜国公主选中了我,我自然是要娶人家的,哪能拒婚哪!”
凤目狭长却不时看向公子羽,发现她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气闷道,“行了,夜深了,都回去歇息吧。”
“属下告退。”白朝白妃雪陆续离开。
“阿羽。”
公子羽撩起珠帘的手一顿,面色疑惑的回头看着他。
“你,今日在宣华殿,你和静王…”
眉头微蹙,公子羽强硬的截断道,“什么都没有。”
“哦。”云天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展开一个舒心的笑容,“那就好。”
“还有事要问吗?”
“没,没有了。”
珠帘微微摇晃着,原地已没了人影。
月色清冷,洒在一池碧水之上,如同扯下绢布的芳华,宁静而美好。
“羽姑娘,妃雪等你许久了。”紫色的身影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
清冷的月光染上她的脸颊,显得越发的冷漠疏离,低声道,“何事?”
心里,却早已有了七八分的答案。
白妃雪走到湖畔,与她并肩而立,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请恕妃雪唐突,敢问一句,羽姑娘真的对殿下毫无男女之情吗?”
“你这话也真是唐突。”公子羽一笑,回答道,“我对他,没有。”
白妃雪眼色一变,显然不信,咄咄道,“那羽姑娘为何留在殿下身边?”
公子羽分明道,“之前为了找我,他贻误战机,我是还债的。”
“羽姑娘,我是女人,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白妃雪明朗一笑,打量着她,“你有别的心思。”
良久。
她道,“我们可以是把酒言欢的朋友,可以是共同进退的战友,可以是无话不谈的知己,也可以是相濡以沫的亲人,唯独…”
公子羽没有继续再说下去,白妃雪却已然心中明了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他们可以是朋友,战友,知己,甚至成为亲人,唯独不可能是一种关系。
他们不可能是恋人。
“所以,你不用再防着我。”公子羽侧过身子含笑看着她,“这些年,你虽与我亲近,中间却始终有着一层无形的膜在隔着你我。”
白妃雪接过话,“原因在我。”
“既然心里爱慕,为何不告诉他知道,或许,你是有机会的。”
苍白的月色映在女子柔媚的脸庞上,越发显得眉宇间的落寞,嘴角微微牵起,强颜欢笑里泛着的尽是苦涩,“我地位卑微,配不上殿下。况且,我和白朝哥哥自幼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我的心意一直都那么明显,连向来对感情愚笨的白朝都知晓了,殿下又岂会不知晓。”
已近夏末,最后一季的荷花也开的差不多了,湖面上飘着不少落下的花瓣。湖水连通着外面的水渠,那些花瓣顺着水流飘远不见。
白妃雪眼睛紧紧盯着花落下顺流而去,感叹道,“终究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一滴清泪从女子的眼角滑下,她也不去擦拭,任由着风吹干,不见。
二人伫立湖畔许久,四下寂静,甚至听得女子泪水滑落脸颊的声响。
又是许久,公子羽道,“夜深了,回吧。”
白妃雪神色乖顺,拱手道,“今日之事,还望羽姑娘就当从未发生过,我这狼狈的样子和无法送出的心意也实在不想再让别人知道。”
公子羽温声道,“我知道,你回去吧。”
有些凄凉的月色下,女子的背影更显单薄柔弱。
公子羽不免叹息白妃雪的痴情,亦可怜她的遭遇。
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何其可叹,可怜!
幽深的湖面上映着女子的形单影只,公子羽低头凝视着水中的自己。
悠悠的自言自语道,“那,我这份心意呢!”
却像是浩浩夜风里一句不眠人的轻叹,瞬间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