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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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的重量难以想象，倘若只有鬼切孤身一人，那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但问题是他还带着源白槿。
这也就意味着他不仅要躲避源氏的追捕，寻找杀死源赖光的机会，还要在这个过程中保护好她。
更重要的是，他答应过源白槿要活下去。
哪怕是鬼切，也难以兼顾这些。
于是在源白槿的建议下，他带着她一起去找了那位曾经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白发的青年一身蓝色狩衣，手中的蝙蝠扇轻拍手掌，他们坐在和室内，隔着障门可以听见庭院里式神们的嬉闹声。
鬼切被留在了门外，和室内只有晴明和白槿，她轻声开口：“晴明大人，又见面了。”
晴明略有些疑惑，“在我失去记忆之前，我与姬君相识吗？”
“不。”源白槿说：“但我见过那时的您，在失去记忆之前，那个在京都声名鹊起的您。”
不仅仅那时，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她也见过晴明。
晴明瞳孔微收。
失去过去的记忆是很寂寞的事，但睁开眼所看到的一切都陌生而新奇。不知不觉间，庭院里已经聚集了数量十分可观的式神。
当源白槿带着鬼切来到庭院，说希望能和他单独谈谈的时候，晴明没有丝毫迟疑地答应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少女居然见过过去的他。
“您听说过源氏吗？”她问。
晴明轻轻点头。源氏是京都最负盛名的阴阳师家族，以驱使式神闻名。
“源氏在做很危险的事，束缚妖怪、献祭巫女，与邪神进行交易，换取力量。”源白槿轻声说：“而过去的您，也默许了他们的做法。”
晴明睁大眼睛，露出惊诧的神色。
“源氏的阴阳师认为，想要守护京都的和平，仅仅依靠自身的力量是不够的。于是剥夺妖怪们的名字，将他们收为式神。但即便如此，他们仍觉得不够。”
晴明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沉下眼眸没能发出声音。
“终于有一天，他们从一个巫女口中得知了唤醒八岐大蛇的方法，于是挑选分家的女孩作为祭品，在源氏的禁地举行仪式。”
源白槿的声音一直很平静，如同缓慢的泉水细细流淌。可事实上，这些话却是深不见底的渊下被隐藏的凶潮。
“那一天，您也出现在了禁地。只不过并未阻止献祭的仪式，而是对自己施加阴阳分离之术，舍弃了黑暗的一半。”
晴明未曾想过真相会是如此，也难以理解，为何她会知道这些。
他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兄长大人赐予我的名字是源白槿。”
和室内安静了许久，只有轻细的呼吸声，白槿看不清楚晴明的表情，只是突然发现，人类总是难以直面自己的内心。
正如同源赖光不愿承认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将一切归于“家族的荣光”，晴明也难以正视过去那个并非完完全全“正义”的自己。
源白槿想起自己在曾经身为刀剑的时光中，在源氏见过的年幼的晴明。
那时的他反而比现今更加耀眼夺目，也比现今更加纯粹赤诚。
彼时晴明作为源氏家主的弟子在源氏修行，但从那时候起，源氏已经奉行将妖怪当成武器的宗旨很多年了。
多年前的源氏家主坐在静谧的和室中，晴明和一同修行的师兄弟坐在下方，听从他的教导。
缚妖之咒，一为形，二为名……
可所谓的“咒”，能束缚的远远不止妖怪。
“既然你是源氏的人，那么外面的妖怪也是源氏的式神吧。”晴明说。
源白槿沉默了一会儿：“是。”
昔日的晴明能从源氏禁地放出被囚禁的白藏主而不被源氏剿杀，反而成长为声名远播的大阴阳师，其心性手段都可见一斑。
可现在的晴明，却是舍弃了属于自身一部分之后不完整的、只属于光明的一半。
“现在的平安京已经彻底被黑暗笼罩，阴阳两界的界限被不断模糊，任由黑暗继续扩散，我相信这绝对非您所愿。”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晴明问。
“您能看出什么吗？”白槿低声问：“从我身上。”
晴明的视线落在源白槿脸上，从这张精致的面孔看不出任何情绪。
从她进入庭院的时候就不难察觉，她身上作为人类的气息非常微弱，反而混杂着各种妖气，其中最为浓烈的真是和门外的妖怪一样的气息。
如果以寻常的眼光来看待，那么这应该是“生成”的前兆。
人类因怨恨或哀痛扭曲内心变成鬼怪，舍弃人身的自我投入妖怪的世界。
晴明问她：“你有无论如何也想达成的愿望吗？”
“我想和鬼切在一起。”源白槿丝毫没有要向隐瞒晴明的意图。
“但是人类和妖怪……”
“但你我都明白，这并非最大的问题。”
“在你看来，怎样才算最大的问题？”
源白槿侧过脑袋，望着障门，她很清楚鬼切就在门外守着。
“我见过许多年前的您，抱着想要守护京都的心情前往源氏修习阴阳术，却发现源氏的信念与您的想法全然不同。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您做了什么？”
晴明没有回答。
对于现在的晴明而言，源白槿对他的了解反而胜过他自己对自己的认识。
源白槿的视线移向他：“您放走了源氏最强大的妖怪，然后逃离了源氏。”
晴明沉默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说：“我不敢给你肯定的答复，与记忆一同消失的还有我的力量，或许你曾经见到的我能做到的事，现在的我反而难以达成。”
晴明正襟危坐：“即便如此，你也要将信任托付于我吗？”
源白槿不由得坐直了：“在来之前，我想过很多。但是当真正看到您的时候，才发现那些都是不必要的忧虑。”
晴明打开蝙蝠扇，蓝金参半的扇面上绘制着五芒星和家纹的图案，扇面将半张脸遮挡，只留下那双形状昳丽的眼睛。
“那么，你准备如何劝说鬼切呢？”
沉溺于过去得到的无疑只会是痛苦与哀难，源赖光不会轻易被杀死，也不可能宽容他们的逃离。
“我不准备劝说他。”
晴明微微挑眉。
“劝说他又有什么用呢？”源白槿反问：“鬼切和白藏主不同，现在的源氏也和当初不同，鬼切无法放下对源赖光的仇恨，即便是我也无法打消他复仇的念头。”
“那么，倘若鬼切再次成为源氏的式神……”
“那么我也会回到源氏。”
晴明问她：“那你所做的一切，包括从源氏逃离，不都是无用之功了吗？”
源白槿凝视晴明，语气坚定：“但是还有您。”
“在这个人类与妖怪一同呼吸着黑暗的世界，在心底仍会期待着黑暗褪去的时候，哪怕现在无法做到，但是在将来的某一天，您一定能结束现在的局面，守护您期冀中的世界。”
晴明与她对视，从那双波动极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样的世界，真的能到来吗？”
“当然。”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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