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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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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月光洒在宁静的大地,化作一片愁绪,沿着窗台蔓延盛放,飘散在他的眉间。多少年了,他独自住在这里,彷如一座牢笼,把自己锁住。这里的生活,所拥有的只是平淡,他并不反感,反而更加珍惜。孙长风原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样的情绪,可他终究还是个人,他不是神。即便是神,也只能创造生命,却无法掌握命运。
他平躺在床上,月色从打开的窗户流入,照一室萤辉。他明白,他只是克制自己,不去想一些事情,不去记一些过往,山水之间,是他的向往,却不是终究不是他的家…..
这一夜,他看着月亮升起,又看着月亮落下,然后太阳爬了上来,对自己道:“天亮了。”孙三起床拿起那柄已经锈迹斑斑的铁片剑静静站在院子里,随着风的拂动慢慢抬起了剑柄。他的剑很慢,动作也并不优美,像是泰山上的“挑担工”,一招一式都像是有一座大山压着一样。剑招杂乱,剑脉倒是畅通,不过每一处剑招都暴露出数不清的破绽,不要说是一个一流的剑客,就算是七八岁大的孩子也能轻易把他击败。不过,你若是闭上眼睛,他挥剑的声音,也像是秋天的微风,他拂动的衣袂也像是飘飞的树叶。
剑意绵绵正待发力之时,突然断了音声,随后便听一声微弱“好。”
“哎呀,这怎么起来了,你重伤未愈,该好好休息。”孙三应声便收了招式,大步流星。
“吵到你了吧?”孙长风慢慢扶林悦燕坐在床上道。
女孩儿摇了摇头道:“这两天一直躺着,很早就醒了。”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虽然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可还是该好好调养。”孙三关切道。
“世叔,你好啰嗦啊,虽然……也不讨厌。”
“好好好,我不说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都行。”
“那我去给你做碗蛋花汤。”
“嗯。”
吃过饭,孙长风便点了她的睡穴,几天来每次换药他都这么做,一来可以避免尴尬,二来也能减轻些疼痛,换好药后再解开穴道。既是如此,对于这个未经人事待字闺中的小姑娘,每次换过药后脸都要红上半天。
“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会有点痒,别挠。”
林悦燕点了点头。
“伤好之后,打算怎么办。”孙长风道。
林悦燕柳眉一竖道:“我要找到不功剑,给我爹报仇!”
“你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女孩儿坚定道:“连老四!爹爹管那厮就是这么叫的。”
“雪明阁的连老四?”孙长风道。
“对,就是扬州雪明阁的。”
“用的可是一副判官笔?”
“世叔你知道这个人?”
孙长风皱起眉头道:“我听说过这个人,这样,你这些天好好休息,安心养伤,我写几封书信,托人打探一下。”
“多谢世叔!”林悦燕道:“方才看到世叔练剑,都是些没见过的招式,世叔能教我一些吗?”
孙三笑笑:“你觉得那些招式真能上得了牌面吗?”
女孩儿良久道:“我也没接触过很多剑法,只是,看上去好奇怪,好像弱不禁风一样……”
“你现在还是好好钻研你娘的剑法,毕竟武学之道贵精而不贵多。如果说是运气化劲窍门,我倒是能教你一些。也能帮你早点好起来。”
“世叔真的愿意教我?”
“但我有一个条件。”
“世叔请讲。”
“今后无论谁问起来,都不要说是我教的,更不能以师徒相称。”
女孩心道:也是,世叔远避山野,想来也不想再惹什么麻烦。便道:“都听世叔的。”
“你爹你娘同出大理,同气连枝。大理一脉,讲究刚柔并济,相辅相成,更以削劲去力见长,一阳指更是当世绝学。介于少林武当,合中庸之道。你爹的正阳剑法过于霸道,相比之下,你娘的剑法柔中带刚携一股巧劲,会更适合你……”
林悦燕深以为是得点着头,用心聆听着孙长风的教诲,深怕漏听了只字片语。孙长风讲的也很用心,恨不得把毕生所悟都倾囊相授。遇到她不理解的地方,他也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悉心指导。
又过了些时日,女孩儿的伤也好了大半,可孙三还是视如己出一般细心照料,像是关照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看来,过不了几天伤口就痊愈了。”
林悦燕红着脸点了点头。
“总穿着缝补的衣服也不是办法,我这也没你能穿的,不然等会儿你先挑件能将就的,咱们进城给你做两套新衣。”
“听世叔的。”女孩儿道。
“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她的心弦仿佛被触动一般,顿了顿,正色道:“我相信世叔是好人。”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孙三笑道:“你换吧,我在房门口等你,换好了我来给你易容。”
再出门时,树上只有几片叶子孤零零的挂在上面,孙长风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又取了件披风加在她身上。
“重伤初愈,哪里不舒服就赶紧告诉我。”他关切道。
女孩儿螓首轻点,两人便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快到山脚时,猛然一只寒鸦惊奇,孙三连忙把她拉到一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林悦燕刚要说什么,便听耳边隐隐有刀剑之声。心道:世叔好厉害。再去看他,她却发现这个人像是受惊的野兽一样,试探着露出自己的眼睛。
林悦燕循声望去,只见十几个人打的乱作一团,尘土飞扬,刀剑交击,火光四起,火星飞溅,就差把枯木点着了。
孙三低声道:“咱们走另一边绕过去,小声点。”
“世叔不去帮忙吗?”她道。
“咱们又不知道这里面什么事儿,越帮越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说,你伤刚好,不宜大动杀气。”孙三拉着她的手道:“走。”
林悦燕不情愿的挪了挪步子,跟着他偷偷绕了过去。
刚到城门口,便见年捕头正呆在那。孙三上前道:“年大哥,怎地不用巡街吗?”
年捕头道:“这两天城郊都乱套了,还巡什么街啊。”
“怎么说?”
“哦,是了,兄弟你这些天没下山,还不知道呢吧。据说啊,江月楼得了一把名剑的藏剑图,这几天就准备从这走去寻宝啦。”
孙长风觉得掌心被攥紧,漫不经心道:“真的假的。”
“甭管真假,反正这两天的人死的是真真的,这不,县太爷才让我们多盯紧点。”年捕头看了看两人道:“这是……”
男人下意识得挡在她身前笑道:“这是愚弟,我们正准备进城采买些过冬的东西。”
“这小子怎地如此腼腆。”
“读书人嘛,还不都这个样子。”
“也是。”年捕头道:“去吧去吧,多买点屯着,这两天没事就不要出门了。”
孙三答允后,便大大方方得带着她进了城。
“害怕吗?”男人低声道。
林悦燕轻轻应道:“嗯。”
孙长风道:“别担心,我的易容术还是靠得住的。”
正说着,莺莺燕燕中便有个憔悴的声音道:“好俊俏的公子,上来歇歇吧。”
“她是在说你吗?”
孙三笑道:“她知道我没银子,所以一定不是在说我。”
“这样啊。”
两人说着拐进了城中最大的一个店铺,孙三道:“你看看喜欢什么料子,挑几匹让她们做几套。”
掌柜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婆,年纪虽大,身体却格外硬朗,红光满面。见他来了,忙上前道:“孙先生,许久未见,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啊。”
“哦,买些衣服。”转而对身旁的‘小弟’道:“去挑吧。”
孙三又道:“掌柜的,有现成的没。”
“巧了,正有几套余出来的,做工肯定没得说!”掌柜道:“要不老身拿过来让先生瞧瞧?”
“有他穿的尺寸吗?”
老婆婆眯起眼睛比了比道:“有有有,只是,原是给先生备的。”
“不妨事。”
林悦燕虽然出身大户人家,也算半个武林中人,有条件的时候穿衣虽然讲究,但没条件的时候也能将就。当下心道:这么多布料,该选哪个啊,从小到大,从来没自己挑过。世叔久居山野,生活想来也不宽裕,我还是不要去挑太好的了。正这么想时,便听世叔道:“这间铺子里随便选,不用给我省着。”小姑娘一听,一时间一头雾水,心道:想来是世叔碍着面子吧。这么想着,还是选了一块并不怎么漂亮的粗布,道:“就这块吧。”
孙三摇了摇头,从柜上取了几匹针织刺绣和上品精麻道:“这几块我看还可以,你觉得呢?”
“这……”
“只说喜欢不喜欢。”
林悦燕看着这位“世叔”轻轻点了点头。
孙三知会起一旁的姑娘道:“劳烦带她去后面量量尺寸吧。”
不多时,老婆婆笑嘻嘻得出来递过衣服道:“老身还拿了几套姑娘家的,先生您看看。”
孙三笑道:“劳烦婆婆了。”
“没事没事,先生也该娶亲了。”老婆婆道:“过两天还有一批嫁衣的料子,您要是不嫌弃,大可来瞧瞧。”
“那到时还要劳烦婆婆了,我请您喝喜酒!”孙三道:“只是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姑娘害羞,还请您给我保密,不然怕是就吹了,您可逮关照关照您这三十还没成家的大侄子。”男人市井一般笑着。
“先生放心,老婆子我这嘴您是知道的,到我这的话,从来没传出去过。”老人家闲起来总喜欢去传街坊四邻的事故,可老婆婆这句话倒是真的。这么多年她一心经营都扑在刺绣上,对客人的情况也都守口如瓶,就算有时间,也不会毁了自己的名声。况且,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孙长风拱手道:“那就谢谢掌柜啦。”
“瞧您说的,要不是您我老婆子哪还有心思开店,哪还有今天。”
孙三道:“是婆婆您吉人自有天相,我只是个跑腿送东西的。”
“先生您说哪里话,您的恩情,老婆子是一定要还的。这样,今天的衣裳带上日后的嫁衣,权当老身的贺礼。先生千万别推辞。”
孙长风借坡下驴道:“既是如此,那晚辈就不推辞了,多谢掌柜。”
少顷,林悦燕也整好了仪容走了出来,老婆婆道:“量准了没?”
“量了三遍呢,肯定准了。”
“那先生您先回去,最多七日,一定把几套衣裳做出来。”
“婆婆也要注意身体。”
老婆婆看了看她道:“婆婆高兴。”
孙三只得赔笑,对林悦燕道:“咱们走吧。”
“小弟”点了点头,两人便这样出了门。良久,姑娘才回过神来“世叔,咱们是不是没给人家银子,我看那几匹料子都是上品,要不少吧。”
“听我跟你说。”孙长风道:“老婆婆有个独子战死了,只剩下一个小孙子,头几年她小孙子大病,少一味千年人参吊命。”
“这么说,是世叔治好她的小孙子?”林悦燕猜道。
孙三道:“猜的没错,那人参是多年前一个老友送我的,我一直没舍得吃呢。”
“不过能救人一命,也是天大的好事。世叔果然是个好人。”姑娘笑道:“于是那老婆婆就欠世叔一个天大的人情,所以衣裳就没要银子?”
“况且那是他们家仅存的血脉,奶奶疼孙子,有时候比父母还要厉害。”
林悦燕皱起眉头道:“只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啊,锄强扶弱本身就是侠者的本分啊。”
孙三笑道:“我呢,只是个谋生的市井光棍,我可没打算当什么大侠。怎么,破坏了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吗?”
“有一点……”
他笑着看了看日头道:“快中午了,咱们就在城里吃些吧,这的烩面可是一绝,想来你居南方也没吃过,我带你尝尝怎么样。”
她还是点点头。两人便拐弯在一个面摊角落坐了下来。
“三哥,来点啥?”
“两碗老汤烩面!”
“好嘞~烩面两碗~”
刚报上菜名,便听远处一桌一个彪形大汉大喝一声“俺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