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话》一步惊鸿

4、暮色归途

　　时间是磨平一切伤痕的良药，也是磨掉记忆的流水无痕。
　　那年至今，换了眼镜，换了发型，换了心境，换了许许多多的，已经记不清的东西。至今仍旧没有换掉的hp的笔记本，也动过换了的念头。
　　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和你有关的东西越来越少，与你有关的记忆也逐渐模糊。
　　一个偶然间，蓦然想起，时间流逝，岁月却真的仿佛一个神偷，偷走了我对你许许多多的想念和怀念。
　　有的人死了，可只要有人一直记得他，那么他便永远活在那个人的心里。
　　曾经我觉得，你会活在我心里一辈子，只要我还游荡在这人间。
　　你陪着我长大，却不能陪着我到老。
　　我曾以为有一天，你会看着我穿上嫁衣，陪着我走过教堂，将我交到另一个会陪我一生一世的人手中，或是在我带着另一个人来到你年前，对你说我下半辈子就跟他过的时候，你会对那个人吹眉瞪眼，很气地嘟囔自家的好白菜还是被拱了。
　　可能我们都不曾料到，你永远停留在我十九岁那年。
　　然后我在没有你陪伴的人生里，走到如今。
　　过了今年，我二十三岁，独自在深圳工作，每天乘坐固定的七号线转一号线去高新园上班。
　　这是第四个年头。
　　那年，我站在武汉新运行的二号线前，默默地想着，如果你还在，你一定会坐一个小时的火车来到这里，同我一起坐着地铁开过长江，就如同一年前，你带着我坐着游船，开过长江。
　　每次同妈妈通电话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对比你们两个人的习惯。譬如你总喜欢在晚上八点，有事没事都会给我打个电话，问我今天都干了什么，然后我俩开始漫无边际的扯淡，然后最后说再见的时候，总是我先挂断电话。有时我会故意不挂电话等着你挂断，结果到最后反倒是你奇怪地问我怎么还没挂。
　　如今，我学会了等待电话另一头挂断，而每次都能听到电话那头，妈妈果断挂断的声音。
　　现在，没有人再会跟我通电话的最后，固执地等我挂电话了。
　　你在病床上嫌弃地问我怎么还不走的时候，我没有坚持；你在那天对我发火为什么只顾着看手机的时候，我其实只是一直不知所措。
　　你曾经也总爱对我发火，甚至小时候也经常脾气很暴躁地甚至对我动手。也经常更喜欢和老弟玩笑多过跟我扯淡的时间。
　　我不喜欢你总是喜欢怼妈妈，我也不喜欢你那次因为我睡过头并且联系不上我的时候，想掀了我的床板，这是我最讨厌你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的人生已经在倒计时。
　　如今，妈妈总会在埋怨你不告诉她你的病情之后，自责那些年没有留在家里照顾好你。
　　我写下这些文字，不止是为了从我日渐模糊的记忆里挖出那些有你陪着的时光。是为了在你离开十年，二十年的时候，当我连记忆也已经开始模糊的时候，能从这些我曾写下的文字里，想起那些我曾经怀念你的心情。
　　我只是有时会后悔，那些年没有多陪着你，从开始住校时起，我离开了家，奶奶离开的时候，我坐在你的背后，看你挂断电话。
　　我们没有赶上。
　　你离开的时候，我坐在床上，自己挂断电话。
　　我没有赶上。
　　在祠堂守夜的时候，我坐在火堆前面，听大姑姑跟我说起你那些年轻的往事。那一张黑色的沉重的帷幕后面，厚重的棺木旁，那盏桐油灯静静地亮在那个角落。
　　如今我离家千里，弟弟在外求学，妈妈独自在家。
　　今年的清明，我依旧在外流离。
　　我曾听说在不知名的大山深处，有一条没有名字的河流，有一条无名的逝者归途，有一座无名的神殿里有一盏为亡灵点着的油灯。
　　我也听说长者逝去之后，会化作守护灵藏在家里，守护着子孙后人。
　　前天晚上，我梦到你了，你仍旧站在老家的田间地头，一直等待着什么。
　　而那里有一条沉浸在暮色中的归途，就像我曾经每次下自习回家一样，路的尽头，会有亮着灯的房子在等我回去吃饭。
　　对不起，我离开了这么久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