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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抽离 第二章灵修可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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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槐恍惚地坐在床边,梦境的一切缠绵得令他甘愿沉迷。轻信张仪,为得秦国六百里土地与齐国断交,使楚国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他几乎是亲手讲楚国百年基业覆灭。
他想起灵均,他想起年少是最纯真的爱恋。
灵均,灵均。他唤了两声,才记起灵均彼时被他就放到了汉北,他定了神,叫了宫女把宋玉找来。
宋玉身上还有这少年人的傲气,不得不说,宋玉作为灵均的弟子,和年轻时的灵均几乎如出一辙。
可是楚槐突然说不出话来,明明心里一团乱麻,明明想谈起梦里与灵均一次又一次的初遇。他却如鲠在喉。
“寡人梦见一个神明,与寡人在仙境中相遇,竟像是回到过去。”
“大抵是什么神女垂青陛下。”宋玉恭顺地答到“是个好兆头。”
楚槐看见宋玉低眉顺眼的样子,又想起灵均一样的拘谨,一样的如履薄冰,暴怒地呵斥宋玉退下,不见宋玉离开时轻蔑的神情。
“子渊,可是你写的《神女赋》?”灵均手里拿着有人腾抄好的文章苦笑道。
宋玉不情愿道“弟子不过是将陛下难以启齿的梦写下来罢了。——登徒好色子。”
“此番动荡,陛下必然醒悟,子渊,你若有心不妨好好辅佐陛下。”灵均自流放被召回,本来快要心死的他,又找到坚持下去的理由,他总觉得会有那么一天,楚槐能够醒来,小半生的浮浮沉沉,灵均不再奢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甚至不再奢求什么感情,只是期待着,他的王,能够看清这世间的是是非非。
宋玉做了一个鬼脸“才不会,南后依然宠冠后宫,公子子兰还好好地得到陛下的宠爱。”
“至少陛下想要和齐国重修旧好。”灵均也不介意宋玉时不时的俏皮,淡淡道“证明陛下有所察觉。”
宋玉只觉得灵均身上像蒙了一层光晕,笼罩在他身上,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如今灵均被陛下召回作为使臣初始齐国,本该是好事,但宋玉心里,常常觉得不对,他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涌出一种莫名的悲伤。
宋玉从灵均书房走出来,仰头看见一只幼雁凄厉地鸣叫,慌乱地四处飞窜。本该领路的老雁呢?宋玉心想。他突然颤了一下,默默地压下心中突然泛起的寒意。
“卿,此去还有什么需要的?”楚槐依坐在偏殿,灵均现在一旁,思索着没有答话,这样的场景一如往昔,楚槐猛然有种时过境迁的无力感。
“陛下。”灵均犹豫道“秦国可能会有所反应,您最好……”
楚槐厌恶这种恭谦,厌恶这种如履薄冰的态度,他总以为灵均是不一样的,直到后来他才发现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连灵均,灵均也是一样的,他就像是被欺骗了一样,他总认为是灵均欺骗了他,蒙蔽了他。
三人成虎,谣言一天一天增多,一天一天狠戾。本不该信的,楚槐信了。他质疑灵均的仙,他质疑灵均的真。他质疑灵均的一切,推倒重来一切对灵均的认识,可他能用来重建的,永远只有关于灵均的谣言。
楚槐心烦意乱,烦躁地打断灵均的进言,叫他退下。
“臣妾害怕。”南后趴在桌上哭泣“陛下您关了秦国的丞相,要是秦国生气打过来,臣妾担心不能再陪着陛下了。”
“爱妃不要担心。”楚槐柔声劝慰道“灵均说过——”
“他说算什么?”南后哭得更惨了“灵均大人被陛下伤的那么狠,只怕早有异心。”
楚槐被南后说的,心里一阵抽疼,被他刻意忘却的薄情被一点一点剥离开来。他甚至对一直疼爱有加的南后都开始有些反感,冷淡地说到“寡人将张仪放出来便是。”
昭雎匆匆赶到楚槐殿前,作为一朝重臣,他本想劝阻楚槐几乎幼稚的宽容行为,却只能被无情得拦在殿口。
“大人,陛下早就被蒙蔽了双眼,您何苦呢?”宋玉叹息道,他原以为自己不懂老师,可是看到昭雎如此苦苦等待,蓦然发觉自己,明明是不懂这群老臣。
“灵均还有几时才能回来?”昭雎近乎绝望地问到“也许……也许只有他能劝阻陛下了。”
宋玉抿嘴不语,最终还是说到:“还要一旬。”
昭雎冷冷一笑“竟还要那么久,看来纵是老天也不愿庇佑我楚国了!”
“老师回来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又一场流放罢了。”
昭雎大笑“你这小子,看得竟比我们老人还透彻。我早忘了,还以为是十多年的世道。”
“陛下,您为什么如此轻易地放过张仪?”灵均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槐,才从齐国归来,他等到的居然还是楚槐的糊涂举动“张仪才从秦国失宠,如今不除,又待何时?”
楚槐一脸翻然醒悟的神情,又马上下旨追杀张仪,可谁都知道,这样的做法不过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灵均走后,楚槐脱力地半躺在椅上,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提线木偶——南后说什么,他应什么,灵均劝什么他听什么,来来往往,反反复复。他仿佛从来没有自己的思想,不,他是有的,从继位之初,他就同众多的王一样,想要成为一代明君,可之后呢,之后呢,他都做了什么……他好似早就养成了一个习惯,看上去从善如流却从未有过主见的习惯,他空有一身好皮囊,内里只有无比的平庸与不堪。什么都信,什么都不信,信了不该信的人,伤了本该信的人。
“烧了,烧了。”南后鄙夷地看着灵均写的诗稿。
宫女们恭恭敬敬地把竹简一个一个丢到火里,她们的速度不敢太快,因为要让南后享受那种毁灭的乐趣。
南后果然是快活地,情不自禁地咏起灵均的诗句:“怨灵修之浩荡兮。呵,灵修*也是你能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