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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林昕的发现 ...

  •   中午的雨刚停,空气蒸腾起一股潮气,楼门前的地面润成褐色,使劲吸两下鼻子,便能闻到土地的清香。林昕两蹬两蹬跑下楼梯,走过一楼时,她发现二楼的邻居老邵,正抱着外孙子荡来荡去。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裤子,或者那本就是一条秋裤,林昕顾不得这些了。

      “这么着急上班啊,小林?”老邵在后面喊底气十足地喊了一句,

      林昕边小跑着,边撇了一下嘴,只把头摆过去一点点,右手用力向后摆了几下。转过楼头的拐角,322公交车正好呼啸而过,她本不想埋怨是因为老邵的那声招呼,影响到了自己的走路速度,可还是抱紧背包,皱着眉头使劲朝公交车跑去。刚刚下过雨,公交车表面湿漉漉的,林昕用力将背包甩了一下砸到公交车门,司机怒视着她刷卡上车,林昕点了下头,表示感谢,毕竟这个背包是前男友买给自己的礼物。

      林昕在一家超市工作,早9点到下午3点为日班,或者下午3点到晚上9点为夜班,这是她可以变换的工作时间,也是她自由选择休息的唯一权利,这份权利也是建立在对班同事愿意调换的基础上。所以身着工服上班,是林昕穿着各式各样外衣挤公交后,发现的最佳上班穿衣模式,还可以为自己的超市进行宣传,这是林昕给自己的安慰。

      下了公交车需要走4分钟到达超市,有时林昕会选择插上耳机听一首歌,她想着下一次出门前就将耳机戴好,这样就可以听一路歌曲,可每次出门前她都过于迅速,以至于经常将耳机落在家里。

      “早上卖了三件,3PT07和4PTCC,你记一下吧,票根我给你放抽屉里了。”说话的就是林昕的对班同事,乔姨。乔姨57岁了,她自己却经常认为自己只有40多岁,鞋跟后的毛球就是佐证,超市里每个人都夸毛球的可爱,乔姨却一直没听出话外音。

      “4PTCC是不是保暖内衣?成套的?”林昕将包推进抽屉下面的柜子里,膝盖用力顶一下,

      “对,我要回家陪我孙子去了,拜拜小林子。”乔姨说完用中指点了点刚抹的口红,口红外壳已经掉漆,乔姨却十分爱护,她经常说这是她儿媳送给她的,就连放在皮包里,也要轻轻拍打一下皮包,以显爱护。

      记录完上午所售的销量后,林昕开始打扫卫生,这份工作并不是她想要的,但干一行爱一行,是每次她在用力拖地时告诫自己的话,

      拖布?林昕边拿出手机拨打妈妈的电话,一边用力地拖地,以至于电话接通时,商场的复合地板被拖布翘起了一块,林欣赶紧用脚踩住。

      “喂?妈,你说会不会是拖布声?”林昕把拖布立住,双手缠抱着拖布把,歪着头说,

      “什么拖布把?”

      “就是每天晚上在走廊里的声音,每次间隔有几十秒,会不会是晚上有人拖地,拖布把敲到了走廊的栏杆?”林昕边说着边露出头歪着看经理有没有在附近,

      “女儿啊,你听妈说,你上班的时候就别想这事了,妈看你心焦,妈都心焦了,真的。再说,谁晚上能在走廊里拖地,再说谁天天拖地,走廊还能那么脏?那声音也怪渗人的,你可别提了。”

      “好吧妈妈,晚上想吃点什么?”

      “晚上我给你做羊汤,你早点回来,不敢上楼给妈妈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安静充满等待,林昕敷衍了几句放了电话,接下来的6个小时她还需要对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思考。

      林昕家住三楼,这是一个上世纪90年代的老楼,因为没有楼宇门,每家每户的防盗门就成了唯一的屏障。加之外面的人可以随意进入这栋楼里、紧邻马路,这些都成了楼道不安全的因素。可住了20多年,大家都相安无事,
      从昨天开始,林昕在夜里听到了金属碰撞走廊的声音,
      “铛!…………铛!”每到11点前后,她躺上了床半睡半醒之际,这个声音就会由远及近地响起,声音空荡悠远,每几十秒响一次,有时甚至在林昕家门口也会响起,林昕想不出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家里,怎么就会平白无故出现这样的声音。如果说有什么事,就只有2年前发生过的一次命案了。

      命案发生在502室,如果说是命案,不如说是一场悲剧。由于当年502室四个月大的小女儿患先天性心脏病,四处求医后夫妻俩打算卖掉手里的房子,性子刚烈的丈夫打算最后一搏。如果救活了女儿,他们就辞掉工作干一份辛苦却赚钱的生意,反之,他们就离开这座城市,重新开始。

      那年夏天十分炎热,夫妻俩在楼道和周边贴了不少卖房告示,由于价钱划算,地理位置也较好,不少外地务工人员对这房子十分感兴趣。来去几个看房的人后,夫妻俩逐渐失去耐心。每日最高气温有时会攀升至30度,小女儿经常在晚上呼吸困难,甚至有一次差点进了医院抢救。正当妻子打算将房子低价抵押时,一个男人交付了5000元定金,并承诺2周内结清房款。夫妻俩喜出望外,毕竟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无暇顾及未来和生活的打算,有女儿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未来。

      之所以说男人性情刚烈,还要从他的工作说起。男人就职于宫山市第一钢厂,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工人。父亲还是钢厂的老厂长,由于贪腐问题,在八年前被免职,那时男人正刚刚步入工作不到2年。由于在厂子里父子俩口碑很好,男人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免职后男人的父亲炖了几年监狱,即将放出来时,他却选择了自杀。他留下一分简短的遗书,表示自己在监狱里改造成功,赎罪完毕,但无法出狱面对家庭和曾经的工作。

      可惜当天晚上,男人的父亲做了很多努力,却都没有死成,直到第二天上午,他才狠下心用筷子扎瞎了自己的双眼,又用筷子捅漏了自己的喉咙。当男人一家去接父亲时,他的父亲刚刚咽气半小时。这件事无论是从他父亲的死相或是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那半小时的时差,都好像夹杂着沙土的锤子,狠狠砸在男人的头上,他清醒地感觉到无助和崩溃,却并没有能够晕倒的幸运。这也导致男人的女儿患先天性心脏病时,他完全不接受厂子里同事的捐助,甚至因为此事在全厂职工大会上翻脸,其实他背负的不仅是一份感激的亏欠,还有着他父亲的那份骨气。

      在接到5000元定金后,夫妻俩直接联系了省医院的主治医生,因为无法在电话里预定手术,男人只好只身一人先去往省城,事情就在此时出了差头。

      因为男人在这栋房子住了十多年,卖房信息一发出去,就被男人的同事发现。整个厂子做了一个计划,他们打算捐款将男人家的房子买了,这样也算帮助了男人。由于在最开始大家都抱着一定要买下男人家房子的念头,每个人都拔高了自己的捐款预期。最后捐款额达到了48万,而男人家的房子仅需要35万。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房子买完之后,过户给谁?厂子里的人肯定不行,让男人发现了就是个问题,那就是厂子里的家属。最开始大家推举厂长的老婆,可厂长老婆这个身份也不稳妥,更何况当领导的谁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给自己留把柄。

      事情就僵持在了这里,而男人去省会请假时,人事处长得知了这个消息,大家打算将钱直接给女人送去,然后让他们假装搬出来,如果孩子真的救活了,房子也还在,不管谁都不会恩将仇报,男人或许会懂得同事的良苦用心,按照常理,确实如此。

      女人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十分惊喜,毕竟自己的男人在厂子里有这么好的口碑,很值得骄傲,女儿的医药费也因此有了着落。在厂领导再三叮嘱下,女人答应了说等男人回来就说房子已经卖了,并开始搬家。

      男人回来后,女人的表现并未十分反常,男人说女儿的手术费用需要30万,卖了房子之后正好还能有点余份,足够应对术后的恢复。

      可女人却说,他走的这2天,房子已经过户了,尾款也打过来了。男人回来惊喜之下,也有惊讶,按照这些年他对妻子的了解,妻子办事效率向来不会这么快,不过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妻子,开始共同着手租房子搬家,限时1天半。

      在搬家的过程中,夫妻俩的女儿因为疲于奔波,没人照顾,经常呼吸困难,小脸憋得紫红,病情也由此加重。这时,夫妻俩做出了决定,让男人明天一早带着女儿先到省医院办理住院,女人则留在家里搬家。此时女人最担心的,就是一旦医院刷卡显示余额会是48万,超出房款的金额是她没办法说清,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又担心丈夫会因此过分激动。思前想后,她打算先把钱取出来,只留35万在卡里。

      在一个特定环境中,人们竭力地掩饰一切,只为了引导事情向自己设定的方向行进,反而会弱化整场的重点,使事情脱离原先的轨道。

      当天上午,男人打算上午7点带着女儿从家里出发,预计9点能达到省医院,早上6点女人以出门买早点的理由,来到楼下银行的24小时ATM机取钱,由于当日限额只有2万元,女人取到2万后只好换下一家银行,这时女人才发现,换了ATM机依旧处于最高限额无法取钱。这时女人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把实情告诉男人,她姑息地、软弱地认为男人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是有一定几率能够接受厂子里同事捐款这一事实的。

      在银行的ATM房里呆了将近半小时,只有两个办方法,要么找一个商场刷掉11万块,要么再取一张银行卡把11万转过去。而眼看着时间就要不够了,她只好把2万现金放在包里,买了点早点上楼。

      将近1个小时,只买了些早点,男人表现得很不高兴,不过看着妻子面容微汗,神情恍惚,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火,拿起奶瓶开始喂女儿。

      电子时钟显示6点57分。

      “你不用担心的老婆,我能照顾好笑笑,房子也卖了,我们一身轻松,起码笑笑的病治好了,我回到厂子里我腰板也硬,老子一分钱没管别人要。”女人并没有接话,也没有吃早点,而是站起来说自己要去找搬家公司,起身就开门走了出去,走到三楼时她才想起,自己的背包忘带了,现金也在里面,转身跑到四楼半时,男人已经拿着包在门口等着她了。

      背包的拉链是拉开的,里面的钱是红艳艳的。

      沉默了几秒之后,女人小跑上楼打算拿了包走,男人两步迈了下去,“这钱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往外取钱?你心里还有没有笑笑?”

      “不是,你听我说,我不是取钱。”女人死死抓住包,却没有抢回来。

      “那就是往里存钱呗?这房子到底过户没过户?钱是哪来的?你到底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男人低吼着掐着女人的脖子抵在了墙上,气喘吁吁地望着她,眼睛里已经透露出不可遏制的凶光。女人呜咽着慢慢跪倒在了地上,她无法回答,更无法解释,“起码笑笑的病治好了,我回到厂子里我腰板也硬,老子一分钱没管别人要。”这句话像午夜钟声一般,悠荡地穿梭在她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她担心给女儿治病成了一场春秋大梦,也怕男人会因此歇斯底里,一切事都功亏一篑。

      “你别问了,拿钱救女儿吧,救活了女儿你杀了我,我也认。”这句话激起了男人对金钱无止境的肮脏猜测,他的手用力掐着女人,声音如同几近断掉的琴弦,响彻整个楼。对门的邻居听到声音紧忙推开大门,无意间的穿堂风顺势关上了502家的门。巨大的关门声加上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嘶吼,像防火警报一样敲开了大多数邻居的房门,大家侧出脑袋听着,有几户老邻居也过来劝架,女人此时却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听着丈夫的辱骂和无端猜忌。

      直到男人抢过女人的背包,厉声质问:“卡里到底还有多少钱?”“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能不能先带笑笑治病却?”女人声嘶力竭地叫喊终于爆发了,在楼道里发出一丝丝回音,男人的手渐渐松懈了一些。

      邻居们对这502户的同情很快平息了这场闹剧,大家纷纷关上门给两人留一个安静的空间。这时候男人才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带钥匙出来,而临走前,自己也好像还没喂完女儿最后一口奶,他敲开501家的房门,打算从窗户跳过去,如果不能进去也要看看,奶瓶是在女儿嘴边,还是在桌子上,激烈的厮打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根本记不起这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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