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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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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小孩子。‘大师’是这么容易当的吗?”木匠的妻子玛丽说,“而且这还是个女孩,等到嫁人生了孩子,整天就只能围着丈夫孩子转了,又哪有时间琢磨手艺呢?事业是男人才能做的,成为大师的女人可没有男人敢娶。”
“话可不能这么说。”鞋匠的妻子珍妮一向和玛丽不对付,对于玛丽的任何观点都不屑一顾,“波比是个好孩子,做什么都比别个都要好一点儿——我可是听说了,昨天孩子们比赛雕小马,波比压了杰瑞一头,拿了第一名!”
雕木马比赛,波比化悲愤为力量,用一块老木桩子做出了一匹活灵活现的……骡子。马是珍贵的财产,只有城里有,在镇子上很少能见到,唯一经常见到马的吉尔又手艺不精,雕出了个四不像,被众孩嘲笑之后,气得扔掉木头跑了。吉尔在的时候还能问问马长啥样,唯一知情人走了,大家又不会雕,帕克就决定:
“不雕马了,我们雕驴!”
而固执的波比坚持要雕马…收获骡子一头;帕克比例没弄对,驴子头大腿短尾巴长——不过大家不敢笑他;杰瑞精细的琢磨出头,身,尾,腿等零件,但安装的时候,左前腿就是装不上,变成一头瘸驴。其他也都是歪瓜裂枣,区别在于比帕克的丑点,比帕克的美点。于是,波比以完整的骡子获得第一名,杰瑞以一看就知道这是头驴子的瘸驴获得第二名,帕克以……获得第三名。
回想起来,玛丽的脸色黑如锅盖。杰瑞对于输给连木工活儿都不会的波比很是不忿,拿着第二名的奖励——草鞋一双(篾匠女儿友情赞助)扑进母亲怀里一场痛哭,又被得知此事的父亲给骂了一顿(就不知道用整块木头雕吗?!又不是桌子板凳要组装,腿蹄子和身体还配不上!你个没用的崽!!!)
如此这般,杰瑞晚饭没吃就睡了,蔫了的花一样,让玛丽心疼极了,为此还和丈夫吵了一架。心情正是不顺呢,珍妮这宿敌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真是想上手…
“好了,都少说两句。”工会会长的夫人开口了。这是一个严肃的人,颇有些威信。玛丽和珍妮顿时收声。夫人见她俩不在闹腾,继续说道:“我们今天是要讨论正事的,不是开茶会。都严肃点。”
工匠协会的偏室,会长夫人经常在这里邀请工匠们的妻子做各种活动,偶尔也会举办下午茶。而现在,会长夫人环视一周,开始今天的议题:
“男人们都要工作,波比是个孩子也不能管事。所以,只能由我们来安排罗姆的葬礼,还有关于波比的事情。”
夫人刚说完,整个房间就陷入一阵沉默中。
老罗姆是修补匠,昨天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波比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可惜发现的太晚,医师赶过来时,人已经凉透了。
夫人叹了口气:“罗姆不是本地人,虽然欧蕾镇‘居住满十五年可办理本地户籍’,但不包括墓地的份例。要下葬的话得向城主府缴纳一笔墓地安置的费用。”
修补匠的邻居简开口道:“老罗姆应该没什么积蓄了,为了收养波比,罗姆每年都得向城主府缴纳一笔借住费,余下的钱也仅够爷孙俩温饱。本来再交三年,就可以给波比办正式户籍了,没想到——哎…”
夫人说道:“罗姆的葬礼和墓地,我准备发动大家众筹。葬礼还好办,墓地需要30个银币安置费,数额有点大,实在不行就面向全镇再筹一次。还有波比…”夫人停顿了一下:“波比年纪太小,不能一个人生活,‘非本地未满6周岁的儿童需要交纳10年借住费’。所以,收养波比的家庭还要继续交三年。”
话音一落,女人们面面相觑。波比是在乱葬岗捡到的弃婴,与老罗姆相依为命。老罗姆在这又没有亲戚,真要收养波比的话,她们的家庭会是首选,这真是——
“烫手山芋。”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倒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毕竟是一个“吃钱”的女孩,就算熬过了三年,过不了多久也会嫁人去夫家,如果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说刻薄养女的话还得陪上一份嫁妆。对于这些家境清贫的工匠妻子们来说,这是一件比鸡肋还让人抵触的事。
夫人叹了口气,她能理解在座各位女士的想法。多一个孩子不是多一张嘴吃饭那么简单。波比的归宿确实不好决定。揉了揉额角,继续说道:“那么波比的问题押后再议,我们先商议罗姆的葬礼的具体流程。莎莉夫人,你预估一下葬礼的具体花哨大概多少。”
另一边。
波比的家很小。打开窄窄的门,屋内一览无余。窗户旁放着一个花盆。一张铺着打满补丁的床铺的大床,一张铺着旧衣服改成床铺的小床。小床是波比三岁时,罗姆用捡回来晒干的烂木头做的。一张桌子,一把大椅子,一把小椅子。原本只有一把椅子,后来才有的桌子和小椅子。波比学会刻花了,就在桌子椅子边儿刨了一圈喇叭花。技术不成熟,喇叭花雕得像便便。不过罗姆没说什么,只是动手把喇叭花状的便便改成了可爱的小铃铛。一个小火炉和一口锅用来烧饭。冬天冷一点的时候,罗姆会把小火炉拖到床边烧着来取暖。余下的地方,全堆满了各种工具,零件,边角料。
因为东西越来越多,罗姆又用木板隔出一个搁楼。搁楼距离地面只有9英尺,罗姆就是从不到9英尺的高度摔下来,摔断了脖子。
波比抱着腿坐在小床上。罗姆被送到教堂去了,波比第一次一个人在家,整个儿人伤心又迷茫。对于一个只活了7个年头的小女孩来说,亲近的人绝对不会和死亡扯上关系。她向大人询问罗姆的情况,医师只是用怜悯的眼神看她,告诉她,罗姆被神给接走了。
波比没受过洗礼,也不信教。她不明白,明明罗姆就躺在担架上,为什么说被人接走了呢?好吧,罗姆确实被送到教堂去了。可是送走罗姆的是隔壁的达利叔叔和汤姆叔叔,还有摸了摸她的头的医师先生,并没有一个叫“神”的人。
罗姆爷爷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小女孩歪倒在床上,感觉十分疲倦。可是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只有屋外呼呼作响的风声。这种孤单的感觉让她睡不着。
躺了没一会儿,波比爬起来,把摆在桌子上的一个奇形怪状的大荷包抱上床搂着睡;过了会儿,又翻出一个迷你小水桶放在床尾;再过了会儿,又拿出用树皮做的挂饰三姐妹压在被子上…直到整张床都堆满了小玩意。波比眨了眨眼睛,停了一段时间,最后一次从床上爬起来,这次,她把窗台边的花盆抱上了床。
把荷包往旁边推了推,双手环拢着花盆,头靠在花盆边边上,小女孩轻声肯求着:
“玫瑰玫瑰,开花吧。”
犹如一句咒语。矮小的植物顶端,只有一个小揪揪,连花苞都算不上的突起,就像被施了超级肥料一般,就像时间被按了快进按钮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米粒大的花瓣,层层叠叠越来越多,越长越大。由小小的突起变成可爱的花苞,由可爱的花苞变成优雅的花朵,由稚嫩的淡绿色花瓣变成迷人的淡紫色花瓣,亭亭玉立,魅惑又纯真。这一切如此神秘而令人着迷,只有小女孩的眼睛见证着这一切。
当玫瑰完全开放,轻柔淡雅的芬芳笼罩着逼仄的小屋。小女孩已闭上眼,伴着玫瑰香陷入沉眠。垂落的头发挡住了脸,被抚去一边,香氛组成的透明人影在小小的额头上落下亲吻。
【晚安,我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