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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矮子桥 ...

  •   迎面是一座山。此时仍是深冬,山顶上光秃秃的,倒是山脚下还有几抹苍翠。

       透过山脚下稀疏的草木,郤川窥见屋子的一角。那是一座茅草搭顶的小房子,门前是主人自己开出来的一小块地,种着小菜。早上降了霜,园子里的菜都蔫耷耷的。

      “我们进来这里做什么?”萧栾法力还在慢慢流失,他不想在路上耗太多时间。

      “你倒是辟谷了,我还得吃饭呢,你也休息休息。”

       地上到处都是枯落的叶子,风吹日晒使得没有嵌入泥土的树叶在两人的脚下咔嚓作响。园子里的大黄狗吠个不停。门帘被掀了起来,一个妇人走出来,手里还剥着蒜。

       那妇人是个热心肠,知道是远客便招呼二人进屋歇歇脚。自己就开始围着锅灶转。妇人告诉郤川二人:她是住在山脚下的独户,靠在园子里种点东西过活,偶尔拾点柴火到集市上去卖钱。她还让郤川和萧栾留下来吃饭,遣自己的女儿给二人伺候茶水。

      郤川用指腹摩挲着茶杯的杯沿,终究没有将茶水送入口中。倒是根本用不着喝水的萧栾吨吨吨灌了两壶茶下肚。

      妇人的女儿长得很高,至少比一般女子要高上许多,带着头巾,用纱巾遮住脸,也不说话,倒过水就躲进了里屋,不再见人。

      后来妇人解释说:她的女儿生来就比普通女孩生得高大,面皮薄,不会说话,近几天脸上生了疮,所以纱巾掩面。

      二人没有留下来用饭,歇了脚就从小屋离开了。走的时候,郤川在桌上放了银钱。

      翻过山头到镇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上起了云,两人就赶紧在镇子上找了个客栈歇脚。

       本来依靠法力萧栾即可御剑,但照他现在的功法,非但不能日行万里,还会消耗大量法力,若是遇见之前得罪过的人或是邪祟之物便讨不着好处。

      不少福地和洞天都归属天人,剩下的极少数宝地归名盛的土仙管辖。太平盛世里寻常人极难见到真正的仙人,所以就算拼着仅剩的法力御剑到了王屋,萧栾也寻不着人,更别说要东西了。

          从来送饭菜的小二口中得知,他们落脚的镇子名为云水镇,云水河从镇子的中央穿过,将镇子分为东西两部分,东边的称作东水阙,西边的为西水阙。镇子临水而建,人们依水而生。南来北往的商船都得从镇上获得补给,正是络绎不绝的各类商船养活了镇上的大半人家。

      年后月余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云水河上生意盎然,舳舻千里。于是等到郤川二人来住店时,客栈就只剩下一间客房了。脱下外衫搭在床尾的木施上,郤川就躺床里边了,他看着萧栾拍了拍自己空出来的地方,说:“睡觉吧,明天还需得赶路呢。”
      “我不困,况且……你知道的,我其实用不着睡觉的,”萧栾扣了扣鼻尖道,“你早些歇息吧。”

      郤川表情奇怪地看了看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舟车劳顿,身子疲乏不堪,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郤川是被外边喧闹嘈杂的动静吵醒的,醒来的时候屋子里还燃着蜡烛。萧栾正支着脑袋发呆。“外面怎么回事?”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问。

      “方才一个船上的伙计叫嚷着说另一个人叫妖怪害了,他们当家的正招呼人去抬人呢。”
      说话间郤川就穿好了衣衫。

      “敢问客栈内可有懂医术的侠士?若助在下一臂之力以解燃眉之急,事后必有重谢。”屋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清越响亮。

      “别去!”萧栾腾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精怪,我现在这样护不了你!”   郤川没搭理他,径直开门下楼,动作带起一阵风。   “多事!”萧栾在后面捏了捏拳头,到底还是跟了出来。

      郤川下楼应了船老板就拎箱子跟上了前面的伙计,身后跟了一个锁着眉头的萧栾。“船老板的伙计都是卖苦力的普通人,要是真遇上一些邪门儿的东西,恐怕连自保之力也没有,那个没回得来的伙计怕是凶多吉少。”郤川心里想。让他惊讶的是,他们一行人投宿的是东水阙的客栈,而据说那个伙计是在西水阙受害的,那么这两个伙计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夜半渡河去到对岸?郤川心里犯嘀咕。

      先前回到客栈求救的伙计在西水阙一片荒地边停了下来,这时雨已经停了,在火光照耀下,众人看见前面有一条小河,窄窄的河面上起了薄薄的一层水雾,河水潺潺流淌,叮叮咚咚敲击着河岸上的石块。河上有座桥,石头造的,但跟寻常石桥不同的是,这座桥的桥面深深地下凹。

      “啊!不见了!”带路的伙计猛地瘫倒在地,“王胖墩不见了!”他见鬼了似的大叫。随他一同到来的众人面面相觑,一个脸上缠满了布条的男人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男人的声音嘶哑得像是风刮过破掉的窗户,刺得人耳朵生疼。“我……我们俩今晚上把东西装上船过后,回来看到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漂亮女人,都他/娘/的怨那个姓王的死肥猪!他……他说,咱哥俩去玩玩女人,真是鬼迷了心窍了,那女人站桥上就不见了!一转头,我就看见……就看见……那个姓王的也倒地上了!我……啊啊啊啊”他双手紧紧抱着头蜷缩着身子,眼里尽是恐惧。

      想是大家也没见过这样诡异的场面,一众人站着也不知是去是留好。郤川斜着瞧了一眼满脸布条的男人,凑到船老板跟前道:“不如,我去瞧瞧?病人瞧不上,我去瞧瞧桥。”回头一看,萧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萧栾扯着郤川的衣袖附在他耳边说:“你就真想蹚这趟浑水?你知道的,我现在……万一你……”

      “不妨事。”

      “多事!”

      郤川蹲在桥中间往下看了看汩汩河水,想是不是那胖子受伤掉河里去了,恍神间依稀看见桥的另一头站着一面容姣好的红衣女子,迈着缓缓的步子朝自己走来。他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稳稳扎了自己的百会穴,趁自己神识短暂的清明,郤川看见原先惧怕得瘫倒的领路的伙计正朝自己痴笑,血滴从他藏在身侧的指尖滴落,如花朵一般绽放在桥面。

      桥头眼尖的人也发现桥的另一头鬼魅般的红色身影。

      转眼那女子就到了郤川跟前,她煞白的脸蛋搽着殷红的胭脂,面颊深深的凹陷下去,嘴里机械般地咀嚼,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夜半间老鼠在疯狂啃食木头。她嘴角夹着一缕奇怪的毛发。她立在郤川面前两尺的地方,像是在打量猎物,但是本来该是眼睛的地方却空荡荡的。

      桥头的众人见着此景皆作鸟兽散。这时红衣女子突然发难,出手扼住了郤川的咽喉,郤川熟练地卸下了女人的手臂,喉间的力道却并未减轻分毫。女人干枯的手臂以一种怪异的形状扭曲着,而后她桀桀地笑了起来。

      “萧栾!”郤川从嗓子眼挤出好友的名字。

      一把环首刀贴着郤川的腰际刺入女人的腹中,力道之大,只留下刀柄仍在体外,将其深深钉入身后的石柱上。女人尖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她空洞洞的眼眶里淌着血,面目狰狞,痛苦地扭曲着身子,想挣脱那法刀。那刀像是火中新取出的红烙铁,将女人的皮肉烫的滋滋作响。萧栾的环首刀是个厉害物件,当年被德高望重的道人开过光,方才那一击,他灌入了十成的法力,小小邪祟,怎能抗衡?

      “还真厉害,”郤川笑着摸了摸自己已经青紫的脖颈,“今后再不当饵了。”

      “你他/妈不要命了?”萧栾怒骂道。一张俊脸因为极怒变得扭曲。“这东西可不是人!你不知道自己对付不了吗?你个废…………狒狒!”
      说着他捏着郤川的手腕将其从桥上拽了下来。

      郤川眼盯着盛怒的萧栾笑眯眯地捡了颗石子打晕了打算悄悄逃跑的滴血人。“看了这么久了,也该出来了吧?”他又往河边的林子里扔了一颗较小的石子,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林子中的人惊呼出声。

      郤川虽没有任何法力,不过他的听觉异常灵敏,一点细微的声音都难以逃过他的耳朵。他早就发现河畔上的林子里有人,不过这人是敌是友不好说,他就只好阴在心里头。

      “悖时!”老头佝偻着身子从林子里钻出来,揉着脑门儿,嘴里还小声咒骂着。他偷偷抬眼打量郤川和桥上画符的萧栾,随即挤出谄媚的一副嘴脸。

      “小郎君,今夜我也就是打这个地方路过罢了,你何必难为我呢?”

      “我也就是向您老打探些东西,怎么说的上是难为呢?”

      “我真就是个过路的人,我能知道些什么你想知道的呢?”

      “老先生,”郤川把手轻轻地搭在老人的肩上,“不说真话,你就别想活着离开这儿。这桥到底怎么回事?”他搭在那人肩上的手中捏着一把小巧的匕首,在黑夜中隐隐闪着寒光。

      从老头那儿得知,这河叫做一带水,是云水河的一条分支,河上的古怪石桥叫做矮子桥。原本一带水上是没有任何桥的,这矮子桥也是在四年前修成的,不过这桥现在基本没人敢过,太邪门了。

      这就要说到修桥前一年的一件事了。

      实际上,这座桥刚建成之际并不是下凹的,跟别的石拱桥没什么两样。但是后来,桥面开始下凹,并且情况不乐观,人们将石桥挖开了来,发现桥内有一具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女人尸骨。开桥不到两天,西水阙一户人家的大公子就发了失心疯,夜半跌在一带水中溺亡了。捞起来的时候人已然像是一个羊皮筏子,身子涨得骇人,眼珠子被人剜下来,舌根子也叫人拔了去,听说捞人的老乡都恶心得几日没进食。

      没过几天那户人家的一个长工突然就不在那家做事了,整日草木皆兵,胆战心惊,不久后也癫了,终日将自个儿关在房里。直到那人周边的人家发现他家终日散发恶臭,翻窗进到屋子里去才发现,人早已经吊死在自家房梁上了,尸身都烂得漏出了脏腑,邻居通过他身上的衣裳才辨认出他。

      也就是在那户人家大公子头七之日,他家管家在灵堂前发了疯,嘻嘻哈哈跑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再见着。虽说是没发现尸身,但他家人也都说是死了。
      桥再筑成,依旧逐渐下凹,且情势远甚于当初。每至大雨,河水上涨便会淹没桥面,矮的人基本过不了桥,所以这桥又叫做矮子桥,原先这桥叫做一带桥。

      “当时一带水的这边还稀稀拉拉住着几户人家,自从那事情之后,大家都不敢过这桥,都陆陆续续搬了出去,到现在就剩我这一个老爷子了。”老头子提溜溜转着眼珠,又道:“难道没人告诫你们不要来这地方吗?”

      郤川没理他,扭头盯着正用自己的血画符往女人额头上贴的萧栾,几乎是符粘到的一瞬间,她停止了挣扎和嘶吼,喉间逸出一股青烟,她呜呜咽咽,像是少女啜泣。

      “你们这是要干嘛!”

      “带我们去你的住处。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还要怎样?”

      “想活命就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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