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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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言的办公桌在教师办公室最角落的位置。
质地冷硬的文件夹被分门别类的摆在桌子的一个角落，页尾贴着图案可爱的便签标注着文件内容，像是一列本该持枪守卫城墙的士兵却面带笑容，捧着蛋糕与鲜花来迎接走进城堡的旅客；几张试卷散落在桌子正中央，有大片的红笔仔细批示过的痕迹。
上午时分的日头是一头尚在安眠的猛兽，还未从吃饱喝足的快慰中醒来，收起了锋利的爪牙，从喉咙里发出大猫一般餍足的“咕噜咕噜”声。有几盆绿植被安置在窗台上，阳光浅淡地洒在那一排碧绿上，苍翠晶莹的叶像是会被拧出水来，饱满鲜嫩，煞是可爱。
“抱歉，有些乱。”陆言将衬衫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白皙精致的腕骨，右手手腕上缠着两根黑色橡皮筋，黑白分明，好看利落得紧。
这人是个左撇子啊。
陆言飞快地清空了散落的纸张，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递给向鸢。
“之前发的新书你妈妈来拿过了，开学这三个星期又多了不少东西，我帮你存了一份，你再回班里跟同学对对，如果缺了什么再写个单子给我。开学考的试卷你也抽时间做一下，里面有些题目还是蛮好的。”他又特地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言语诚恳，“这是我们班的同学必填的几个问题，我希望你好好思考之后，把答案写下来。”
向鸢感觉自己嘴角抽了抽，但还是伸出双手接了过来。
在看到第一个问题的瞬间少年拿着单子的手不受控制地用了力，修剪干净的指甲盖渐渐泛出青白，平整的纸张上出现了老树根般盘虬错杂的褶皱。心跳骤然一个重拍落下，少年的头脑瞬间一片空白。他把自己的气息拉得很长，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几个来回后发现自己做的全是无用功，又猛地偏过脸，躲开了陆言的视线，十分慌乱的模样。
陆言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人的气场变得更强了，他看到少年眼中的光波暗了暗，好像细细碎碎的火花迅速迸发又马上消失不见，只余下黑魆魆的夜色天空，无处起波澜。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问题。陆言想。
陆言知道向鸢究竟受到了怎样的伤害，也因为自己曾经度过的与他如出一辙的煎熬的岁月，他是真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帮助这个优秀的少年，让他尽快好起来。
他认为向鸢主动提出愿意重回一中，就证明了少年的确做好了准备去再次触及内心的阴影并试着越过它。少年已经把自己要走的道路给铺设完全了，唯一缺少的可能只是那一点指引方向的火苗和迈出第一步的力量。
看着向鸢把自己和别人生生隔开的应激反应，陆言突然意识到原来他并没有调整好状态，他还是在怀疑自己，他还不能全然地相信明天和未来，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去重燃生活的希望。
——你觉得你是个怎样的人？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吗？
这对少年来说是个太刺激太诛心的问题。他不敢回答，不敢触碰，甚至只是见到白纸上毫无攻击力的文字，他都慌乱到想要赶紧逃走。
“向鸢，”陆言突然出声，走近了一步。
他像是傲立混沌之间的盘古在劈开天地时的那一寸犀利斧光，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姿态直接冲破了二人的安全距离，并抢在少年准备离开之前轻轻拢住了他那只颤抖冰冷的手，“看着我的眼睛，向鸢。”
陆言的掌心温度很高，甚至有些微微出汗，像是初次牵上心上人的紧张少年；分明的骨节与指端的薄茧却又显出成年人的可靠来，湿暖的热度让向鸢倏得回过神，有些急切地避开了此番近距离的接触。他望进陆言的眸，陡然看见陆言鼻梁侧边的一颗棕色小痣，闪避的动作慢了，心跳不自觉的连成一片。
陆言趁机轻轻按着少年单薄的肩膀，带着小小的谨慎的力度。
“向鸢，我明白的。我明白你很难过。但我希望你能相信你自己，再鼓起勇气走出来看一看这个可能让你失望过的世界【注】，我相信你可以到达的，那些更远的地方。”
日头突然亮了，自然的光影变化像是给面前的人修上一层滤镜，在分分秒秒的变迁里从青绿灰暗的默然到温暖明亮的柔和。陆言的虹膜泛出了晶莹的色泽，像是停歇在密林深处的精灵，绽着翅膀飞舞至迷途者的耳边，留下指引出路的晨语。
向鸢想不通陆言对他到底哪里来的了解和信心，但莫名的，看着在柔柔日光里陆言那双诚挚的眸，偏偏在心底深沉到不为人知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这句话放了进去，竟是听信了别人对自己的一点无由来的认可。
模样漂亮的人跟你推心置腹地说些体己话，大概没有谁能抵挡得住这份虽然不知道真不真，但看起来就是很真的真心的。
实际上模样好看本身就是一项最容易被看到的优点。不论基于什么原因，众人出于对美的珍惜与爱护总是不自觉地向他们送去更多的优待和包容，也乐于给予他们更加便利的机会与更加轻易的选择。这样的人稍有成绩就能获得许多赞赏的目光，进而得到不断实现自我价值的自信，于是习惯性地用着包容温和的心态去对待自己与别人的人生。
他们与世界之间形成的一直都是一条正向反馈的通道，所以他们很难出现特别激烈的反抗或是消极抑郁的感受，但是这样的情绪一旦存在，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截横断的深渊，非得血肉模糊，才能爬上来。
向鸢的思绪在那一瞬间忽然飞得很远。他盯着面前的青年，心想像陆言这样的人在日常生活中一定会占到很多便宜，尽管他自己可能并没有什么感觉。
后来在他如愿以偿，把自己跟陆言的关系定位到梦寐以求的层次之后，终于能够参与陆言未来的所有岁月，也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去打探陆言小朋友的童年故事。
不出向鸢所料，陆言从小到大的确就是浸在身边众人一起酿造的蜜糖罐儿里长大的，没什么特殊理由，就因为长得好看。
今天幼儿园的阿姨多给了一点爱吃的红烧肉，明天邻居家的妹妹带着新买的玩具说一定要跟陆言哥哥一起玩。甚至再长大一些，到了男孩女孩混着做同桌的时候，班主任在开学第一天就能在讲台上收到一堆五颜六色的小纸条，上面全是同班同学的真心请愿：想坐在陆言旁边。老师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于是特地询问了陆言的意见。
而陆小朋友只是弯了弯那双当时还不甚勾人的桃花眼，毫不羞涩露出还没长全的大门牙，说话漏风但措辞得体而礼貌：“那我就坐讲台边上吧，大家一进前门就能看到我了。”
果然情商这种东西也是先天就决定了的吗。
陆妈妈本来特别担心上了高中儿子会被同班的男孩排斥——毕竟大家小时候都不是很有性别意识，男孩女孩都把陆言当梦中情人看。而青春期的少年总是燃着莫名沸腾的热血，带着点“老子放哪个天下都第一”的劲头，对陆言这种长相精致，还尤其被女孩儿们众星捧月的“小白脸”总没什么好态度吧。
然而事实证明陆妈妈就是低估了自己儿子男女通吃的究极魅力。
彼时向鸢正陪着自己丈母娘在麻将桌上大杀四方，听完章珺柔的叙述，一股许久未见的危机感冒了上来，当即把压了好久的一张牌给送了出去，让她自摸清一色。
讨了丈母娘欢心之后，又跑去厨房给陆言打下手，其间一抓到机会就开始表真心：“要是我小时候就住你家对门，你就不会遇到那些花花草草了！因为我会让你的眼里只有我的！”
陆言一边顾着锅上的火，一边哄着：“好好好。不看别人只看你，”然后抄起抹布给这个就跟洋葱过不去的二傻子抹眼泪。
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向鸢在经过陆言的宽慰后情绪倒是镇定了很多，只把手上的纸张对折之后收了起来，不再去看上面的字。
少年勉强勾了勾嘴角，轻轻挣脱陆言的手，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开口：“老师我明白的。我也在努力试着呢，再怎么混蛋也不能让我家李女士和向先生再心痛一次不是？您放心吧。”
陆言呼了口气，笑：“好。对了，你是想去班里做个自我介绍还是我提一下你的名字就过去了？”
向鸢嘴上答：“您就随便提一提吧。”
心里却想着这陆老师别不是日漫看多了吧，话说介绍的话得说“请大家多多关照”吗？能有传说中的主角位置坐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