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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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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住宅区还在建造,一些碎砖瓦砾和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杂草常常出其不意地横亘在一条笔直的大路上,阻隔了某些通向外围的可能性;在一些被推土机移平推倒的地方,又出乎意料多出了许多被工人直接踩出来的小路,弯弯绕绕的不知道通向何处,导致此地的道路布局有些复杂。
向鸢在里面跟走迷宫似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又是转进了哪个拐角,再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面前是一道新砌的墙,潮湿的水泥味儿被蒸发到空气里,泛着一股刺鼻难闻的臭气。
一只通体漆黑的猫趴在墙上,高傲地仰着下巴低着头,藐视着墙根儿底下一脸懵逼的人类。那猫“喵喵喵”地冲着向鸢叫了好几声,一人一猫大眼瞪大眼,对视了良久。少年发觉这好像是与这只猫咪的今日第三次友好会晤了。
向鸢低下头,挠挠额角,终于承认了自己确实在认路方面不太在行。接着他又抬头盯着那只猫咪,空气静止三十秒之后,少年突然朝着小猫龇牙咧嘴地做着鬼脸,嘴里发出一阵骇人的杂音,成功把黑猫“喵——”得一声从高处吓得摔下了墙根,然后看着人家沿着墙壁跟见鬼了似的快步逃跑之后,二傻子的心情总算是好了那么一点点。
在这个奇妙的午后,向鸢发现就果然算是自己也注定逃不过王境泽定律呢。然后毅然决然地打开手机导航,决定借助一下高科技。
这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小路里响起,夹杂着一个女孩满是脏话的叫骂,向鸢摆弄着手机,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像是以前经常听到似的。原地思索了几秒,少年“啧”了一声,连忙关闭了软件,贴心地没让导航小姐浪费口水,迈着大步朝声音的源头走了过去。
他倒想看看江微雨还能惹出什么事情。
少年站定在发出声音的那条巷口,大喊了一声:“江微雨!你丫是长能耐了是吧?……”,没想到却在里面的那群人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苏静。少年未完的话全被堵在了嗓子眼,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那个安安静静只会学习的苏静?为什么会找她的麻烦?
苏静看见向鸢,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却不知为何没有向他寻求帮助,只是冲他摇摇头,示意他赶紧离开。
跟在苏静后面的女孩见她跟巷口的帅哥有了眼神交流,又想起之前职高的姐姐对苏静的描述,当下更是不爽了。涂着艳色指甲油的手用力在苏静背上推了她一下,嘴里不干不净:“怎么着?看见帅哥就走不动道儿了?你就跟你的贱妈一样!有张好看的脸就觉得了不起了是吧?”
苏静硬生生受了女孩这不知轻重的一下,未能保持住平衡。身体的重心陡然往前,整个人随着惯性向前摔倒,女孩柔顺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狼狈不堪。她下意识地用手撑地,细腻的双手在满是砂石的地面划了好长一段距离。
“卧槽!”向鸢关上了手机,连忙上前扶起女孩。看到女孩柔嫩的手心一片血红,右臂上有一道看上去十分可怖的伤口。怒气一下冲了上来,带着苏静就要往外走。
“还要人扶你才会起来啊?就你金贵?你没手没脚吗?就得靠着男人才能活是吧?”女孩的话语越来越刺耳,”哎我说,你技术这么好啊?这么多人找你办事儿?有爽过的吗?说出来听听嘛?”
向鸢猛地回头,大步走了回去,给了江微雨一个响亮的耳光,冲她怒喝道:“江微雨!够了!”
“操!”她旁边一个耳朵上挂着一串耳环的黄毛男孩躁了,甩着手里的铁棒就朝向鸢挥了过去,在被少年堪堪避开之后,又打算朝着他的腿再来一击,却突然被江微雨叫停了。
黄毛把嘴里的烟吐到了地上,警告似的虚空点了点向鸢,问,“微姐这傻逼谁啊。你认识?他这么打你,你不还回去?”
学校里的这些混子,大多都还在中二到死的年纪。一个个的觉得自己读书肯定没出路,看了各种香港电影之后又无比崇拜着江湖大哥陈浩南的那一套,成天想着自己也能成为这种拿着铁棒叼根烟的大佬,喊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口号,势要带着自己的小弟打遍天下无敌手,闯出一番事业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们总是跟周围认真读书的同学吹嘘着自己正式混社会了,实际上却又离社会上那些真正的不知死活的人隔了一段长远的距离,至少那些人是真正爹不疼娘不爱的。可他们呢?或许是因为父母在外,仗着家里老人的无奈和宠爱,在他们面前伸着手,索要着每个月中玩乐所需的生活费。
向鸢冷冷地环视了站在他周围的一圈化着浓妆的男孩女孩,本来都是一张张五官端正讨人喜欢的脸,为什么总要把自己弄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呢?少年眼神中不自觉地就掺上了一些怜悯和惋惜。
黄毛这样的少年,因为自己性格要强,不敢接受他人的善良和好意,总会对别人的情绪变化特别敏感。在感觉到向鸢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之后,顿时心头火起,骂骂咧咧地冲上去就要跟他再打一场。
却再次被江微雨拦下了,还一把夺过了黄毛的武器。
她牢牢地盯着向鸢,像是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傻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动作。而后,女孩嚣张的气焰也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被浇灭了,眼里全是惊惶无措,语气骤然软了下来,甚至还对着少年扯了一下嘴角:“向鸢?你回来了?什么时候?阿浩怎么都没跟我说……”
向鸢直直望着江微雨的眼睛,眼神冰冷,带着轻蔑一字一顿道:“你让我很失望。”说完就直接撇下人群,带着苏静快步往外走。
江微雨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精致的眼妆晕开了,像一个被熊孩子撕扯衣物的跳梁小丑。她握紧拳头,朝向鸢崩溃地嘶吼:“我他妈想这样吗!是我想的吗!”
这话像是一块千万斤重的石头,凭空压在了向鸢的肩头,突如其来的重负让他没有办法再往前行走,少年咬着自己的后槽牙,额角青筋暴起,霎时绷紧了全身。
年少时的我们总觉得身上成天爆发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和能量,于是我们跟讨厌的老师顶嘴对骂,对某些无法容忍的行为直言不讳,甚至还梦想着成为英雄,去拯救一些穷苦的人民,去试着改变这个并不是那么可爱的世界。
但当我们接触到了足够多的现实,知晓了成人世界的规则是多么残酷。我们才会明白原来那些心灵深处的、曾经给予我们那么多慰藉的力量根本就是一团虚弱的火焰,光是别人嘴里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口水就能轻而易举地浇熄它。社会听不见少年人的怒吼,民众不会因为你而改变他们的愚蠢。
我们从一开始就被限定在很多很多、原来根本想象不到的条条框框内。于是我们开始束手束脚,开始被逼迫着去做一些极为可耻却不得不做的事情;我们注定会放弃很多原本珍视的东西,包括我们自己身上那些优良的品质。
原来的抗争在此刻看来是多么可笑?我们只不过就是那些树下可悲扭动着的蚍蜉,痴心妄想着想要撼动这棵大树而已。
江微雨看着向鸢的背影,满是讽刺道:“向鸢,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听见江微雨的质问,少年叹了一口气,话语理智而残忍:“是,我是没有资格说你。但你又凭什么在所有人都没放弃你的时候,自己放弃了自己?”
少女贴着墙面蹲下了,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掩面的一瞬间泣不成声。
“江微雨我告诉你,我他妈就算爬不上来,也不会就这么放任自己毫无底线地堕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