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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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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逃出了寝室,跑回战地医院的主楼。碰到了正在忙碌的护士长,她忙叫住我,“你看到玛利亚了吗?”
“玛利亚她——不,我没看到。”我撒谎道.
“奇怪,她又去哪儿了?”护士长嘟囔着,就拿着几瓶药膏走了。
而我也连忙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去,只有工作和忙碌才能让我忘了烦心事。在我帮一名伤员换药时,我看见玛利亚从宿舍的方向走来,她也注意到了我。我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随后又各忙各的去了,仿佛就在两个小时前发生的尴尬事,不复存在。
当晚我和几位护士们一起吃晚餐的时候,刚好看到了玛利亚,她在食堂的一角落里,一个人孤独地吃着晚饭。她瘦削的背影,在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护士,以及来来往往的士兵里,和喧哗又热闹的食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个玛利亚可真是个怪物。”一位护士小姐说道。
“是啊,我们都怀疑她是个苏联卧底。”另一个人说。
“不要这样说他人的坏话吧。”我低下头,扯下一块面包塞进嘴巴里。
这时另一位红头发的姑娘环顾了四周,低下了头,和我们交流起了她秘密的见闻,“我曾经看到她一个在仓库里鬼鬼祟祟的……”
“我倒是看到她在厨房里鬼鬼祟祟的……”另一位小姐接话道。
“对了夏莉,你和她是分配在一间寝室的吗?”他们突然将话题转到了我身上。
“是的。”我答道,咽下了面包。
“那你可要小心了。”他们好心的劝诫我。
我微微一笑,“也没那么夸张吧,不是有很多自愿来工作的乌克兰护士吗?”
“总而言之,小心一点是没问题的。”他们继续说道,然而不知怎的就聊到了海因里希身上,他们的眼睛里冒着精光,纷纷猜着这位年轻的少校有没有恋人妻子,铆足了劲要在他出院前勾搭上这位俊朗的军官。
我听不下去了,心里反而有些窃喜,目光却下意识地看向了玛利亚的方向。她也正不慌不忙地享用着餐盒里的浓汤,眼神却直勾勾地看向我。我听不见身旁的人在说些什么了,只是看着她神情冷漠地喝下了最后一口汤,然后她有些生气的扔下汤匙,起身离去。
这几日,海因里希的身体已好转太多,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伤员一批批地送来,他主动提出搬离医院,司令部为他在镇上分配了一间公寓,他过几日就可以入住。
他的同僚们为了庆贺他出院,居然要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军方晚宴。我有些不满,分明前线的战线还在吃紧,官僚们居然在后方这样的挥霍。海因里希微微一笑,对我说,“你会习惯的。”海因里希以身体为借口,没有出席晚宴,结果军方又换了个理由,继续花天酒地。
我知道这个消息后,大骂了这群官僚一顿,嘴巴里蹦出无数个难听的字眼。海因里希只是坐在椅子上,用手支着额头,微微歪着头,嘴角带笑纵容着我撒野。他笑咪咪地看着我,带着宠味,我在他的目光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捂住嘴,皱眉看向他,“你不许再笑我了。”
“我哪有笑你,我在欣赏你。”他挑了挑眉,用手拉住我的手腕,轻轻用力一带,就将我拉入他的怀里,我坐在了他的腿上,“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参谋部了吧?”
“原来如此。”我环住他的脖颈,贴上他的脸,和他耳鬓厮磨。我感觉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想触碰他。想拥抱他,想吻他,一切都不由自主,我简直着了他的迷。
我们目光交织,往事倾泻,两额相触,他的睫毛在眨眼间扫过我的鼻梁,写下一笔瘙痒。纵然窗外是乌云遮月,可他眼中星河却唾手可得。
接着他对我微微一笑,从制服左胸口出的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我在刹那间感到了窒息,看着他两指间握住指环,他也看向戒指,温柔的目光扫过,“上次就该为你带上的。”
“你……你什么时候可以罗曼蒂克一点?”我假装责备,实际上已经兴奋到有些结巴了。
“现在应该还不算晚吧。”他笑着拉起我的手,将戒指套上我的无名指。
我这才注意到,这枚戒指,曾经出现在他母亲的结婚照上。那时,他母亲的手上,铂金质的指环上承托着奢华工艺复杂的镶托,而闪闪夺目的鸽子蛋钻石在我瘦削的指上倒显得有些突兀了。这枚洛可可风格的戒指的确有些年头了。
“我没有爵位了,但你还会是我的奥克托贝斯夫人。”他握住我的手尖,吻我的手背。
“等我把这里的事办完,我们就回柏林结婚。”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虎口沿着下颌和耳廓而上,指稍没入发丝,轻将我的脸埋进他的肩窝。
“好。”我说。我深呼吸,将他的味道纳入心肺,他的发梢间有淡淡的香味,身上却有一种发旧的味道,古老又神秘,有点像是古董木质家具那样的淳朴味道。我深吸一口,很好闻,我喜欢他,喜欢他这个人,因而觉得这种老味道也充满荷尔蒙。
很久之后,我在寒冷的夜里想起他,总是会想起这种味道,纵然他不在我身边,但是我能记得他的味道他的温度,还有与他肌肤相亲时的触感。他的一切都清晰地好像刻入了骨血。他就在我身体里,在我的皮肉里,在我呼吸的起伏间,在我身体上每一处的褶皱里。
当晚,我收好了戒指,回到了寝室。玛利亚在寝室里等我了。
她什么也没有做,站在门口抽着闷烟,她看到我回来了,用无名指拨了拨额前的发,低着头吐了个烟圈。
“你去哪儿了?”她问道。
“怎么了?”我锁上门,疑惑地反问她,这是她头一次关心起我来,反倒叫我觉得是她不怀好意。
她转了转眼珠子,走到我身后,转开门锁,探了探头,确定门外没有人。然后又再次把门锁上,我看见她的背影,伏在门上重重的呼吸了一番后,转身看向我。
“夏莉,帮我个忙。”她祈求道。
“什么?”
“我父亲就住在这里以东十多公里外的村子里,骑车去的话半个小时的路程,麻烦你去帮我去送点东西好吗?我没有休息时间,离开不了,但是你可以。”她说的急切,拧巴着眉头,满眼恳切。
我盘算着明早还要去送海因里希,自然是不乐意的。但我心有所愧,还是答应了。
她笑了起来,露出欣慰的表情,走到书桌前打开了抽屉——那把锁早就被她扔掉了,不过我后来再也没有动过那个抽屉的注意。她将早就写好的书信和那一袋子偷来的口粮都打包了起来。她很郑重的将包裹递给我,我双手捧过,抬眼却看见她眼里冒着光。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和海因里希之间的事吧?”她引爆了我心里的定时炸弹,踢翻了醋罐,我整个人都冒着酸气。我把负面情绪一一藏了起来,故作镇定,“我已经不关心了。”
她大笑起来,上半身笑的颤抖起来,笑的又浮夸又尴尬,像是在强调我刚刚的表现在她看来就是个喜剧演员,带着红鼻子的道具刻意惹她发笑。而她手里那支未燃尽的烟,因她的动作也抖落了一地的烟灰。
“等你明天回来,我就告诉你。”
“随便你。”我转身,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咬紧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