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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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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之后便给夏瑜的住址寄了信件,却从没想过当晚阿道夫就邀请了海因里希来赫尔曼这里做客。
赫尔曼在看见海因里希的那一刹,有些僵硬地笑,他拉过阿道夫,用力拍打着阿道夫的肩膀,“噢,我的好朋友,你可真是个天才,你邀请一位比你英俊优秀的军官来做客?”
阿道夫委屈地咳嗽了两声,“海因里希又不是单身,怕什么?”
赫尔曼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忙无奈地对阿道夫摇头,满脸都是“求求你不要再说话了”那般的表情。
我站在旋梯上,手扶着木质栏杆,和站在门口的海因里希对视着。相比于阿道夫的委屈,赫尔曼的不满,罗西娜的惊讶,我和海因里希作为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却要显得无比平淡。
我还记得我穿着淡绿色的长裙,画着淡妆,过肩的长发有几缕落至胸前,微侧着身看着海因里希。
“好久不见。”他说,伸出修长的手摘下了戴在头上的帽子,浓密柔软的金发在烛火下好看的想让人忍不住抚摸。
“我们今天下午才见过面,奥克托贝斯先生。”我一边下楼,一边说道。
“是吗?可我感觉好像又过了很久很久。”海因里希挂着微笑,轻轻摇头,有些痴迷地看着我向他走近。他的笑干净而温柔,双眼通透成海,思念翻涌而来,我们在彼此的眼中暗自高兴。
在餐桌上,阿道夫依然是话最多的那个。他向赫尔曼骄傲地说,“弗林斯小姐真厉害,她会说中文呢。”
赫尔曼挑挑眉,不以为意,“我的未婚妻也会说流利的英语。”说完抬眸看了看罗西娜,罗西娜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咽下一口牛排。
“弗林斯小姐还会护理学,是吗?”阿道夫不甘示弱,在他的话语里仿佛我已经和他是恋人关系。当然,这里面全是他对我的误解。他和赫尔曼如同两个幼稚的大男孩,在吹嘘着彼此心仪的姑娘。
海因里希听闻,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有些无奈地看着阿道夫和赫尔曼,然后看着我耸耸肩,仿佛对自己幼稚的朋友无计可施。
“西尔维娅不来巴黎玩玩吗?”阿道夫继续贯彻着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原则。
顿时和谐的晚宴变得尴尬起来,大家都觉得气氛冷了下来。赫尔曼瞪着阿道夫,阿道夫却不明所以地瘪瘪嘴。
海因里希正端着酒杯喝酒,他从容不迫地小饮一口,便放下酒杯,道,“她离不开柏林的音乐剧。”说完,他看了看我,而我只是安静微笑听着,没有太多表情。
“难以想象你们居然能交往这么久。”阿道夫继续眉飞色舞,“老实说,以前上学时你不近女色的程度,甚至让我怀疑你有特殊癖好。”
赫尔曼尴尬地笑笑,替海因里希说话,“海因里希当然不会像某些人时不时就跑去沙龙寻欢作乐,更不会还时常挨教官的骂。”
听到阿道夫的窘事,我和罗西娜都忍俊不禁起来。阿道夫红着脸,但仍看向海因里希,“不过最厉害的还是海因里希,居然能搞定柏林最花天酒地的大小姐。”
他自作主张地举起酒杯,高昂道,“敬我们的朋友海因里希!”赫尔曼的蓝眼睛狠狠地盯着阿道夫,我猜他恨不得把这个呆子扔出去。赫尔曼丝毫没有理会阿道夫的意思,罗西娜也只是有些尴尬地看着我。
阿道夫顿时尴尬了起来,我知道我和海因里希是这一切的源头,为了化解阿道夫的窘迫,我主动举起酒杯,“敬海因里希,帝国优秀且年轻的少校。”
晚餐之后,赫尔曼和罗西娜及阿道夫三人仍在兴冲冲地喝酒谈天,我和海因里希却退到了角落。他点着一只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道夫一直是这样的性格。”
我看了海因里希一眼,笑着说,“他有些幽默。”
他笑了。他笑得很干脆,直快,少了他许多他平日里的疏离感。接着他偏着头,吸了一口烟,缓缓道,“你从未和我说起你会来巴黎。”
“你也没有和我说过你会来。”我看向他,隔着缥缈烟雾,他的双眼朦胧无垢。
“真凑巧啊,不是吗?”他看着我,我们在痴痴的眼神下淡淡地描绘着这次相遇。好像释然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我依然爱他,尽管我们在旁人看上去不过初相识的模样。
良久,他按灭了烟头,有些失落地说,“那是我舅舅,我母亲是法国人。”
我愣住,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下午那位骂骂咧咧的法国教授。他看向远方,眼神失落迷茫且迷人,“我的父母在上一次的战争里相识,我的父亲为了娶我的母亲而放弃了继承权。我的母亲背负着骂名嫁到了德国。我的父亲在战争的尾声里去世了。”
这是一个开头听上去很浪漫但是很无奈的爱情故事。我联想到被他挂在客厅里的他母亲的照片,至少那位美丽的女士在穿上婚纱的那一刻应该是幸福而满足的。
在德国,贵族和平民通婚是会是去继承权的。他的父亲愿意为了那个姑娘放弃贵族的身份,而那位姑娘也愿意放弃家仇国恨。在爱情面前,阶级变得没有意义,家仇国恨也不堪一击。真是一段悲壮又勇敢的爱情。
我的内心惊起了波澜,想到赫尔曼曾告诉我他的双亲在上一次的战争里相继去世。而汉娜也曾经告诫过我,不能提及他的家世,他不喜欢。我没想过他会有这样的过去,也终于明白了赫尔曼嘴里的海因里希的不易。
“有点可悲,不是吗?”他自嘲般的笑笑。我再次看向他,他面色如常,笑意淡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很敬佩。”我如是说道,在朦胧烛火下,他偏着头有些慵懒地看着我。“大都数人解不开枷锁。”
“爱是枷锁吗?”他轻声靠近,睫毛近在咫尺,吐息喷薄在我的脸颊。我看着他灼热的眼,燃烧着某种无法形容的暧昧。
“有时候,爱本就是枷锁。”我说道,他失落地垂下眸,渐靠近的唇在稍作紊乱的呼吸里又收了回去。我们话里有话,像是在讨论他父母的爱情,又好像是在映射我们自己。
一旁的阿道夫已经醉的不成样子,赫尔曼叫上自己的副官要送海因里希和阿道夫回家。阿道夫此时此刻仍拎着酒瓶子,醉醺醺得囔囔道,“海因茨那家伙哪去了?叫他过来喝酒。”
赫尔曼推搡着阿道夫想让他站起来,“你这个酒鬼,适可而止吧!”
离别的时刻到了,海因里希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然后缓缓站直了身,又俯身在我耳畔,他的声音低沉性感,像是一只只温柔的触角在我的耳上慢走,我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说道,“谢谢你,小猴子。”他和我开了一个玩笑,用只有彼此才能听懂的谜语。
仿佛电流从耳道经过,我愣住,呆呆地看向他,海因里希只是回头对我笑了笑。他接着走到阿道夫身边,扶起阿道夫,“走吧,酒鬼大文豪。”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回忆在脑海中重叠,不知怎的我突然联想到巴伐利亚山巅的雪,想到我和男孩奔跑在乡间时所发出的欢声笑语。微风拂过山丘,河流,和男孩女孩们年轻美好的□□,像是蝴蝶在指尖停留,像是时光驻足了脚步。
我冲出门外,看着他的轿车正要驶动,不顾罗西娜和赫尔曼的惊讶,我追在他的车后,伸出手,大声吼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海因里希!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了他反反复复弹奏的《致爱丽丝》,想起了我们在柏林大学的初遇,他用清冷的声音问出的那一句,“你来自南方吗?”
更想起了,比那更早之前的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