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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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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就在海因里希回家会经过的路口等他。我幻想着无数种重逢的画面,或悲伤地,或释然的。他终于出现在街道尽头,他风尘仆仆地走来,胜过无尽的温柔。他像是英武的神祗,他出现的那一刹那,昼与夜失去了意义,晴与雪没有了色彩,天与地都在瞬息间寂然,好像这世上的一切都消失在了视线里,世界的中心只剩下逐渐靠近的彼此。
他早注意到了我,困惑的表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他或许在思考着该如何和我打招呼。我以为他会风度翩翩地靠近,再无关痛痒的问好。但是没有,他只是沉默地走到我面前,我们相顾无言。
他英俊如故,金色的睫毛垂下,总是朦胧的眼里蔚蓝色的瞳里极尽温热。不同于他那疏离的一面,我看见了他复杂多情的一面。
时隔121天,2904个小时,174240分钟,我终于再和他相遇。我也这一刻,终于在他的眼里看见相爱的证据,我终于明白了他忧郁的眼神。像他曾经诉说的那样,绿蒂也会因爱上维特而烦恼。他就是我的维特之烦恼。
我终于明白,原来他曾经的眼神都是悲伤的隐喻,所有的叹息都是离别的伏笔。
“海因里希,”我轻轻叫他的名字,“帮帮我。”
我和他快步走回了家,汉娜看见我很是激动。海因里希却已经没有了再和她解释的耐心,直说和我有事要议,接着便拉着我上了书房。进了书房之后,我看着眼前熟悉的这一切,怅然若失,我看着窗旁的桌椅,想着曾经的他就是坐在那里,安静地听我朗读。
海因里希却解开了衣扣,在回头的那一刻,他迫不及待地脱去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纯白的衬衣,他接着伸出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轻扯开领口的衣扣,V字的领口下隐约露出他白皙的肌肤和锁骨。我愣住,以为他会错了意,“不……海因里希我不是……”
他不理会我的诧异,只是拉起我的手腕,很霸道很用力,不给我反抗的余地,“咚”一声,他将我推到墙上。我一时间无法适应他这突来的动作。刚要张口询问,他便以唇舌堵上了我正要出声的嘴。
他的吻霸道绵长,深情用力,唇与舌的纠缠中,他用微凉的指尖不着痕迹的解开了我的衣扣。在他性感的粗气声里,我忙将他推开。他滞住,双眼炙热的看着我。
我想到了我生日的那夜凌晨,他将我试探的吻数以千万倍的奉还给我了。这迟来的亲密却让我颤栗,我再也没有接受它的理由。
“你以为我好受吗?”他皱着眉,语气低了八度,低沉又无奈地质问我,“你在舞会上折磨我,你和别人亲吻,又离我而去。”他靠近了一步,我又再次被他困在墙角,他控诉着我的罪行,眼神像是一只难以驯化的野兽,喷张的占有欲都同他厚重的呼吸一一吐息在我脸庞。
我凝视他的双眼,我微笑了起来。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失态,他终于不再是旁人眼里那个冷若冰山的人,他的情感和我一样汹涌,他和我一样游走在禁忌边缘。但他指上的戒指成了一个囚牢,世俗的眼和责任感束缚着他。
“那你呢,海因里希?你也骗了我。你是个惯犯,你习惯了被爱慕的眼神,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深陷泥潭。”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的笑容让他紧张,我是他人生里的意外,我的出现打乱了他应有的从容,他不再是对感情了如指掌的怪物。他怒视着我,良久,他绷着脸,咬牙切齿般闭上眼深呼吸。然后他终于收回了理智,紊乱的呼吸变得平稳,所有情绪都渐冷,他又戴上了面具,变成了那张陌生又熟悉的容颜。
他松开禁锢着我的手,转过身去整理衣服,在缓缓踱步到书桌前坐下。我看着他身后窗外的光影行走在时光的轨道,黄昏的暧昧颜色燃上天际。
“我需要一张离开德国的通行证。”我说。
他的神色那一刹那透露出紧张,:“你要离开德国?”他试探地问。
“给我的一个犹太混血朋友。”我说。他捏着下巴,露出思考的神色,嘴角却不经意的翘起。
“好吧。”他说,接着他拿出纸笔,毫不犹豫地签下了一张通行证,拿出印章用力地往纸上一戳。我的心事也在他放下印章的那一刹成功放下,安娜得救了。那就是安娜的护身符。
海因里希将那张通向希望的证明给了我,我走过去,拿过了通行证。他却仿佛石化了一样,僵在原地,不愿松手。
我抬眸看他,却撞进一双氤氲深情的眼,蔚蓝颜色将要化作泪水涌动。他深情且阴郁,满是不舍,“如果我那日有所挽留,结局会如何?”
“我依然会走。”我冷静地答道。
他松开了手,我拿过了那张通行证。此间,他脸上阴晴难辨,好像是跌入了不知名的空间。他依然没有挽留,我也依然没有停留,我转身不再去看他的悲伤,整理好着装就要走。
就在我开门的刹那,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爱你,夏莉。”
他的声音缥缈如歌,像是缠绕在他指尖的《致爱丽丝》,是优雅舒缓的情歌调。我稍作停留,低头看我狭长的影子。我当然知道他的爱意,他的爱平静如水,渗透在看向我的每一秒眼神。可是又能如何,同他所说,多少相爱的恋人得不到好结局。我什么也给不了他,除了泡沫一般的爱恋。
我是他的累赘,是他的绊脚石,与其和他纠缠最后相看两厌,不如退而求其次做他心上皎洁白月光。
“我也是。”我答道,然后转身遁入离别的方向。
回家之后,我闭口不提和海因里希那绵长一吻,那是他爱我同飞蛾扑火的证明。而罗西娜见我神色如常,便欣慰而安心的笑了。安娜自然不用多说,她终于可以离开了。我们在那一夜,三个女孩最后一次进行了告别仪式。安娜吹息了蜡烛,我们同时低头许愿,
我看着明灭的烛火,双手合十,向神祈祷,我的心愿是希望海因里希能平安回来,所有男孩能回到情人身边,母亲能回到孩子身边,我希望世界和平。
次日,我和罗西娜去车站为罗西娜送别,在人潮汹涌的火车站,安娜趴在车窗上向我们挥手道别。那便是我们和安娜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