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写你姓名》伴尔

10、可有误解

　　唐修扬刚跟一帮同学打了场篮球，大汗淋漓地去换了身短袖T，去小卖部买了瓶冰镇饮料，牵着山地车边喝边大步走着。
　　还没到校门，就看到前方一两米远的方向，一个女孩子同样牵着车，白色卫衣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嫩，长长的马尾辫随步伐微微摆动，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走得无比慢吞吞。

　　巫念正神游呢，有只手伸到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把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车坏了？走得这么慢。”
　　她转头看到是唐修扬，“没有，刚刚上坡路段就推着车过来了，也不急着回家，走会儿。”
　　“每次路过你都这么慢，慢得像是乾隆皇帝在后花园闲庭散步。”唐修扬随意调侃。
　　巫念表情平淡，耸耸肩，没接话。

　　两个人倒是意外很默契地都没有骑上车，而是一左一右并肩走着，巫念双手抓着车把推着车，唐修扬单手控制着车头中心，另一只握着瓶饮料，时不时喝一口，配合着巫念的步伐慢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啊对了，上午课间，年级主任为什么追着你跑啊？”巫念侧过脸看他。
　　他轻描淡写，“他来男厕抓抽烟，我不想报名字，免得以后被找麻烦，就跑了。”
　　“诶？学校还管抽烟？”
　　她在初中的时候，从校门走到教室，一路能看到好几个抽烟的男生，早就不觉得是回事儿了。况且厕所也算公共吸烟区吧，商城啊办公楼之类的地方，厕所不都是给人抽烟的地儿吗？
　　“入学第一天没听班主任强调啊，任市一中学生在校内绝对不能抽烟。”唐修扬笑着看她，“哟，好学生开学居然没认真听班主任讲话啊。”
　　这句“好学生”的语气跟那句“课代表”，巫念听起来是一样的。就好像是自习课的时候某个差生大摇大摆地路过尖子生的座位，看到人家没抄笔记在睡觉，事不关己地调侃道：哟，你不是老师面前的乖乖牌吗，怎么有这么不上进的时候啊？
　　不能抽烟你还天天带着烟味儿回教室，巫念心里暗怼。
　　“那会儿谁愿意听他叨叨啊，长篇大论的讲了大半个上午，脑袋疼。”
　　“哟，好学生还会不爽老师啊。”他喝了口饮料，接着逗她。
　　“唐修扬同学。”
　　“在。”他懒洋洋地回应。
　　“你是不是对好学生有什么误解？”
　　唐修扬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巫念抿着嘴，嘴角挤出了个酒窝，有点可爱。
　　“还请……好学生赐教。”他看着她，故意笑得很真诚。
　　能不能别那么吊儿郎当地说话啊，巫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大家对每个老师的认知都差不多，老师讲的什么唠叨无聊扯淡什么真正有用，大家心里都有数，该吐槽的都是一样会吐槽的，只不过……我们那一小批，会装得乖一点儿。”
　　唐修扬仿佛非常听进去地点点头，“是够乖的，我看好几次你下课帮老师把半块儿黑板都抄得满满的。”
　　他当时就觉得人家这免费劳动力当得太实在，抄得满当当的不说，字还写这么漂亮干嘛，印刷体呢，傻不傻。
　　“您闲着没事儿观察我还挺多。”巫念说完自己耳朵根倒先就红了，这种讽刺别人还带着点儿小暧昧的回答，她并不是很擅长。
　　“那还不是因为好几次我在附近追着人跑呢，都发现有个学霸堵在讲台后面写字。”
　　巫念这会儿想起来了，当时班里那些个混混男生经常在课间追逐打闹，讲台附近也算是主阵地。好几次她帮着老师抄东西，附近总有人闹得很，背后不时有人“擦身而跑”，原来是挡着他们的路了。
　　“还不是因为装乖，否则早把你们给轰走了。”巫念没好气地说。
　　唐修扬神情探究，“哦，想说什么把我们给轰走？”
　　巫念：“滚出教室去。”
　　“哦……”
　　巫念：“扛你的刀去。”
　　“嗯？”唐修扬有点好笑地看她。
　　巫念：“打你的架去。”
　　“然后？”这次带着明显的笑意。
　　巫念：“抽你的烟去。”
　　“接着说？”这次直接边笑边问。
　　巫念：“喝你的酒去。”
　　他笑意越来越浓，她的回答越来越小声。
　　唐修扬没再接话，直接放声大笑，猖狂程度让骑单车路过的学生都好奇地回头看几眼。巫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倒是没有在意路人的眼光，笑声豪放，大白牙露出来，笑得像个阳光大男孩。
　　巫念想起了他在军训被罚的时候，抿着嘴冷着脸，旁边花痴他的女生说他有点凶。
　　可他现在一点儿都不凶，戾气荡然无存。张扬恣意，倒是颇有一点“清风伴少年，轻狂在眉眼”的意思。

　　“拜托笑点在哪里啊？”巫念狐疑地看他，“这不是你的日常么。”
　　“巫念同学，你是不是对坏学生有什么误解？”唐修扬挑着眉看着她，笑得张扬，把后半句的每一个字故意咬得很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巫念吃瘪，眼神警惕地看着他，没说话。
　　“扛你的刀去，打你的架去，抽你的烟去，喝你的酒去。”唐修扬学着她细声细语的腔调讲话，笑到不行，“还挺看得起我。”
　　巫念意识到自己一通乱怼得有点儿失常，索性继续闭嘴。
　　“日常哪有这么夸张，成天打架喝酒，还扛刀，那是古惑仔好吧。”
　　“我都是听我后桌说的。”巫念语气很虚地回了一句。
　　“真没那么夸张，不想学习是真的，经常出去玩也是真的，但是没那么多‘恶人恶事’。就是每天活得更自由一点而已。”
　　他说他只是活得自由。
　　巫念沉默地眨眨眼，不知道该回什么。
　　“不过那也是以前了，我‘改邪归正了’一年多了。”唐修扬语气随意，说完又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手里的饮料。
　　“什么？”
　　“没做‘坏学生’一年多啦……哦对，你惊讶也正常，咱俩初三没同班。”
　　巫念的脑内运作卡顿了一下。眼前这个曾经跟自己同过班的差生，平时上课思维异常敏捷，现在说自己改邪归正多日。她回想起自己入学第一天遇见他，非常自然而然地以为他是自费生。听到物理课代表是他的时候，下意识觉得有问题。
　　什么叫做思想片面，瞧不起人啊，说的就是她自己……
　　“我能问问你中考都多少分吗……”巫念僵硬地扭头看唐修扬，语气依然很虚。
　　唐修扬随口报了一下几科中考分数，除了偏文的科目分数中上，数学、化学和物理的分数却都高得惊人，尤其是物理。记得中考完周围不少同学都抱怨偏难，有一题还超纲了，结果这位仁兄，考了满分。
　　“当初听到物理课代表是我，挺不服气的是吧？都看到你皱眉头了，小姑娘还挺情绪外露的。”他倒是没有埋怨，歪着嘴角笑着说的。
　　“你说话能不能给我个台阶？知道了就在心里骂骂我得了，说出来干嘛。”巫念感觉自己被人看透了，想找个缝钻进去。
　　唐修扬又一次笑出声。
　　“初中两年这么浪，你初三怎么想到要突然奋发向上的啊？”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没什么，想学就学，想不学就不学呗。你就当是一个很平常的浪子回头、隐退江湖的故事好了。”唐修扬显然不愿意做过多解释，巫念也很识趣地没有追问。
　　不想学是为了自由，想学的时候又有资质成为佼佼者。
　　他说得轻松，可多少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对了，初中的时候我怎么没听说有老师抓抽烟啊？”
　　唐修扬云淡风轻地摇摇头，“咱们初中生源比较复杂，学校管理层懒得管这么多。不比现在任市一中，市重点高中严得很，把抓抽烟搞得像缉毒一样大。”
　　巫念莞尔，微风吹来，扰着脸颊碎发，有点痒。只见唐修扬把喝完的空瓶“唰”地投进几步前的垃圾桶，在她的视线里一闪即过，“咚”的一声闷响，稳中。接着，她听见旁边人心满意足地轻哼了一声。
　　要不要这么嘚瑟啊，她想。
　　唐修扬想起了什么，“哦对，有几次去小卖部买包烟的时候正好遇到老师了，老师刚想说我们几句，结果给老师塞几根烟……最后跟老师一起站在墙角，腾云驾雾赛神仙。”
　　巫念听着简直不可思议，捂着嘴笑得不行。
　　“所以初中的时候，学校领导对你们抽烟真的一点儿都不管？”
　　“倒也不是。”唐修扬想到什么，咧着嘴笑了，习惯性舔了舔嘴唇说，“有一次，我在厕所抽着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差不多有十个男同学都在里面抽。结果听外面的人说，男厕的窗户直冒烟，年级主任以为是着火了，赶紧冲进来。一个男生特傻，看着年级主任来了，还笑着打招呼，抽出一根烟给主任说；‘老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这儿氛围特别好啊，来一根呗’。”
　　这一次巫念脚步直接停下来，弯着腰哈哈大笑。唐修扬被迫停下来，有点无奈地看着她弯着腰，手还抓着车把，头都快垂到地上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诶诶诶，你别再笑了，好学生就是没见识啊……”

　　傍晚的空气带着初秋的凉意，远方的天空渐变至暗，街道车流不断，身边时不时还有骑着车的学生掠过，带着嬉笑言谈，带着少年气息。
　　走到路口要“分道扬镳”的时候，俩人简单告别之后，巫念转身准备过马路。
　　“巫念。”唐修扬突然叫住她。
　　“啊？”巫念应声回头，看向唐修扬漆黑的双眸。
　　“所以你讨厌‘坏学生’吗？”
　　巫念微微一怔。
　　你讨厌坏学生吗？你讨厌你刚开学的时候遇见这个人、以为这个人的模样吗？
　　跟他同班的时候，“好学生”和“坏学生”之间格外分明的楚河汉界，她对他的了解往往都是靠周围同学的八卦，他不在乎成绩排名，抽烟打架样样有份，因为皮相不错，很多女生会在私下谈论他，说他放荡不羁，说他真性情。
　　为数不多的几次实质性.交集，也是她作为课代表去催作业，他给旁边兄弟来了一拳，说着“诶你别烦我啊，没看学霸来催作业了吗，别耽搁人家啊”，然后掏出手机开始搜答案，低头猛抄。
　　上了高中的现在，跟他走得近了些。她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混日子的自费生，会抽烟，会当堂大睡，会任意妄为，不经意的眉眼间，还有一些痞气和戾气。学习上看不出太努力，可是课堂反应倒是机灵得很。现在，他说他“弃暗投明”，早不混了。
　　从前或是现在，眼前这个男生都活得很恣意，对外表现得或坏或好，都没有“祸害”到她。
　　“不啊。”她看着他，坦然自定，“如果我真的讨厌，班会课你手机响了的时候，还有今天上午年级主任追着你跑的时候，干嘛要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