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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只道是寻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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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阵子,正是熊猫烧香肆虐的时候,这原本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憨态可掬的国宝一时之间是千夫所指,清扬MSN上的好友,已经有人应景把签名备注修改成“烧香的不一定是和尚,还可能是熊猫。”
日前,刚听卓玛抱怨这圆滚滚的家伙把她的课件吞得一干二净,害得她空手捉白刃,在200人的阶梯教室里头对着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手忙脚乱了好一会。清扬听了也着实替她捏了一把汗,现在卓玛学校里头正紧锣密鼓迎接教育部本科评估的检查,要是正赶上听课,出了这种状况,卓玛的处境可不妙,在后怕之余清扬自己也对这烧香的熊猫分外警惕。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明明是每天加紧升级,日日查毒,清扬的电脑还是中招了。这可不比卓玛只是一次课的教案课件消失,没法进行PPT演示那么简单,客户资料是清扬安身立命的根本,重要文件没有另外备份清扬自己很是心虚,因此也不敢声张,就格盘重装系统,而新装的系统需要修补很多漏洞,就在上网修补漏洞的时候,电脑连机器都起不来了。这一下子清扬慌了手脚,一着急更是脸颊绯红,折腾到窗外已经黑透了,其他人都已下班离开还是不见成效。
偌大的办公室冷冷清清,光影暗淡,清扬觉得头痛,眼睛也发胀,端起红茶喝了一口,要死不死地今天杯子保温效果奇佳,茶竟太烫,简直撞了邪一样。
清扬吐了两下舌头,也是于事无补,只有狼狈不堪地看着那颔首敬香的罪魁,徒劳地敲打键盘,真真成了网上有人调侃的“床前明月光,熊猫在烧香 专杀杀不尽,两眼泪汪汪”。
这一刻的场面有点脱轨,所以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清扬着实被吓了一下,心烦意乱地拿过电话,并没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就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做这行常有客户不分时段的来电,号码认识与否都要照接不误,久而久之清扬干脆就绕开了这一环,过年的时候回家,有长辈见清扬接电话如此干脆利落,很是诧异,只叹这丫头简直是有了女强人的格局了,听得清扬心中暗自发笑,自己去做女强人,可要给当年大学里头那一群宿舍里的同居密友笑掉牙的。
“你好,我是苏清扬。”清扬强打精神,声声清脆。
“清扬,是我。”徐明远的声音低沉有力,与清扬印象中校园才子相去甚远。
“你在哪?我们能见一下么?”
“有事么,我还在加班。”
“一直在加班?那我去你公司楼下等你,你先忙好了。”
放下电话,清扬脑中一团乱麻,电脑中毒文件恢复未果,徐明远又来忙上加乱。上次出去清扬明白了唯一的事实便是,徐明远再也不会是那个陪她在图书馆上自习,然后穿过校园去买传说中的西门鸡翅的那个人了。
当年自己是坐在徐明远自行车的后座上去上课,去图书馆还书,去礼堂看音容妩媚的柳梦梅演绎美轮美奂的爱情。那日,清扬来到公寓楼下见徐明远时,很难不去注意那衣袂翩翩的男子斜倚在一辆崭新捷豹上。就连清纯如水、云里雾里的校园爱情自己都是铩羽而归,这把年纪了要是做起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梦来,清扬真是想打自己一巴掌,那才叫把年纪都活去了。
既然无力招惹,那就不要徒增烦恼。想想,徐明远开着那辆招摇的新车等在楼下,被公司里同时看到,明天恐怕又要费些心神了。
清扬甩甩头,有气无力地开始收拾桌面上摊作一团的各类资料文件。既然电脑问题现在搞不定,那就干脆放下吧,明天是新的一天说不定就会云开月明,清扬有点阿Q的用郝思嘉的哲学安慰自己,至少今晚见了徐明远,还能把自己上一次在震惊之余落荒而逃,从而搁浅的问题解决掉。
远远地清扬听到走廊那端的电梯叮咚作响,这么晚了有谁也还没走么,想到还有同事在楼里进出,清扬愈发觉得现在就下楼免得徐明远在公司附近逗留是个好主意。
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清扬心中暗自诧异,这会儿了企划部谁还会回来加班么?桌面上的乱七八糟收拾得差不多了,负伤的电脑还是休克中,以前妈妈老是唠叨清扬,“几案精严见性情”,她那张乱得没法下手的桌子显出这是个粗枝大叶的傻孩子。先前清扬还有点不服气,后来自己也想,可不是么,怎么就端端地没有看出任何徐明远要走的分毫痕迹呢?自己的神经也实在是粗的离谱了。
待看到进来的人,清扬又呆了一下。没想到,徐明远就这样熟门熟路地摸上企划部来。
隔着几日没见,他身着银灰色大衣,线条简约流畅,衬得整个人显出与年龄不大相符的深沉内敛,那张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的脸上甚是平静,仿佛还是当初在公共教学楼门前汹涌的人流中,等着清扬下课一起去吃饭,中间隔的不过是两节大课,而不是白云苍狗、桑田沧海的几年。
“怎么这么晚?”徐明远的眼睛扫过清扬的办公桌。
“恩,电脑遇到点麻烦。”清扬有些气馁。
“什么问题?”徐明远一边把手中的袋子递给清扬,一边在电脑前坐定。
清扬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指甲干净,因为用力微微泛出鲜艳的颜色,袋子上的标记显示它出自蓝岛大厦的那家人气很高的粥店。
“先吃东西,省的胃疼。”徐明远看出了清扬的迟疑,话语简短有力。
“我来看看它?”把袋子放在清扬面前,徐明远瞄了一眼那台同方。
“好像是熊猫烧香,我重装了系统,但是现在没法开机。”清扬声音清晰,语调自然。
“你自己会重装?”徐明远貌似无心的问了一句。
还是在一起的时候,清扬的笔记本出了问题,也都是交到他手里,事无巨细,但凡关乎电脑事宜清扬从不挂心,偏偏又老是出状况。每当看到清扬红着脸,欲言又止,徐明远就知道多半是电脑在为难这一团快乐的丫头啦,
“你又把电脑蹂躏成什么样啦?”
“怎么是蹂躏,我是正常操作,绝对没问题。”清扬对这种贬低很是不满,无奈技不如人也只好受着奚落。而且,有高人随时出手相助,自己的本事也始终没有长进。
“恩。”清扬简单地应了一下,打开袋子里头餐盒的盖子,是鱼片粥。清扬知道这家店,业界口碑不错,常常人满为患。
看着徐明远驾轻就熟地敲打着键盘,神情专注,清扬紧张了一个晚上的的神经突然放松,一直低血糖的她这才觉出许久没有进食的胃里发空,整个人都有点虚。
尝了一下,果然是名不虚传,表面上一层粥皮,看上去不见热气,一入口还是热气腾腾,粥熬得粘稠绵软,入口即化,淡淡的香气直潜入肺腑。
仿佛普鲁斯特那块小小的玛德莱娜点心一般,鱼片粥熟悉的味道也一样撩动清扬的回忆。
五道口刚开粥店那会儿,顾客盈门,清扬嘴馋又没耐性排队。徐明远干脆就带她下了晚自习再过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粥店,将近午夜人流正旺的时候已经过去。店里三十道粥品,清扬就这样一道道地吃了一个轮回。
每当吃过粥出来,街上依旧是车流不断,车灯霓虹交相辉映,晚秋冷冽的空气让刚从融融暖意中走出的清扬打了一个冷战。
徐明远总是在这时候轻轻拥住她,一边把她包裹紧自己的短大衣,一边亲吻清扬的脸颊和她耳边的碎发,两个人的周遭是一样的香甜。
两个人的身后,烟花璀璨,车水马龙。
多少年了,清扬总不敢再去想那些齿颊留香的夜晚,甚至每当看到繁华街市上少年男女的亲密相拥都会不由得眼眸润湿。如今这芳香扑鼻的鱼片粥,仿佛一把利刃无情地扯开清扬小心翼翼敛藏的伤口。
清扬清楚自己很爱很爱,也清楚那爱里有许多悲哀,掩藏许多伤痕。
可是,悲哀也好,伤痕也好,这些都是青春流转的痕迹,怎能容他人如此轻慢地把玩?几年中,清扬设想过种种原因,想过种种相逢,从没有料到待到重逢会如此不堪。
一念及此,清扬不由得呼吸急促,恨意高涨。
怡人的香气中,终于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