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缘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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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边城——羌城，威远将军府。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牢笼正对面的灰色石墙上方，有一个不足人头大小的圆形通风口。一小束日光穿过通风口直射进来，驱散了地牢的黑暗，在牢房中间映下一小块光圈。
光圈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影，靠在一堆枯草上，披头散发看不清模样。
黑暗里，不知是什么东西从枯草上滑过，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嘶嘶”的声音忽的滑过耳边，牢房里莫名泛起一股寒气。
突然，一金色细影如闪电一般从光圈中一闪而过，刺破皮肉的细微声响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挣扎扭动，尾巴击打枯草的声音在牢房里“啪啪”作响。
……
满是细小伤口的纤纤素手穿过光圈，只见一条足有二十五六寸，还在不停挣扎的金色毒蛇被捏在看似纤细无力的手里，渐渐没了声息。
桐雾一脸淡定地拔下蛇头三寸处的金针，随意擦了擦上面的血迹，顺手别在衣袖里层。这是她身上唯一没有被搜走的东西，可得好好保存，毕竟那些人连只发簪也没给她留，实算看得起她了。
借着这一点光亮，桐雾细细打量了下手里的金色毒蛇。
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毒蛇蛇眼还大睁着，蛇头粗大呈三角形状，皮肤上遍布着黑褐色的长方形横斑，形成莫名诡异的图案。最惹人注意的，却是蛇头眼眶上侧的一对黑色刺状角鳞，突兀却又和谐，无不展示着它一代“沙漠王者”的风范。
这条蛇正是沙漠里让人闻之胆寒的龙角蝰蛇，因头顶长角，攻击性强且毒性剧烈，而闻名周围边城，也被称为“沙漠杀手”。但凡被咬，不出一刻毒性必定渗入中毒者心脏，随即全身衰竭而死，华佗在世也难救。
看了看手里已经死掉的龙角蝰蛇，锋利的毒牙还闪着寒光，桐雾突然来了主意，这可是沙漠里毒性最强的毒蛇之一，可不能这么白白浪费了。
……
时间流逝，光圈随着日光缓缓移动，落在地牢角落的墙面上。
桐雾将已经处理好的金针小心地藏在衣袖夹层，随手拨了拨散乱的头发，不见阳光的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却丝毫不损她的绝美容貌。白皙的右手手臂内侧露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像火红色的凤鸟翅膀一般，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更显艳丽迷人。
阿娘说，这胎记自家阿爹和大兄也有，只不过阿爹的胎记在背部，大兄的胎记在臀部，大兄向来藏的严实，不给人知道。
想到这里，桐雾神色越发凝重，已经五天了，她被关在这里已经五天了。夏柳逃出去没，阿爹阿娘收到消息了吗，瀛洲怎么样了，族人还平安吗？这些她都不知道。
除了每天过来送饭的哑巴老妪，她再没见过旁人。谁能想到，边城人人称赞的威远大将军府内，竟设有如此隐秘的地牢，这玄精铁铸就的牢笼用来关自己，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就在这时，地牢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铜锁打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桐雾飞快地用枯草盖住角落里毒蛇的尸体。下一瞬厚重的牢门被推开，刺眼的阳光直射进来，桐雾下意识眯了眯眼，只觉眼前一片黑暗。
曾经万分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比一年前少了份儿女娇俏，多了分傲慢威严。
“你们在外面等，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遵命，公主。”
缓慢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越来越近，桐雾揉了揉发酸的双眼，抬头看去，一身桃红色锦衣罗裙的女子步伐优雅端庄，长长的罗衣裙摆拖在身后的石阶上，像一片粉色波浪徐徐而来。
少女的妆容，是时下最流行的桃花妆，粉面桃腮，额前一朵粉色金玉桃花钿。如墨的黑色秀发，挽着简单而不失俏丽的仙云髻，一根蓝翎孔雀金钗插在发尾间，垂落的白玉色珍珠随着少女的走动微微轻晃。
玉白色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碧绿色冰种玉镯，阳光映在上面，仿佛碧水流动，水声潺潺。满身华贵雍容之气的少女，和这晦暗阴郁的牢房格格不入。
……
下了台阶，玥芙有些嫌弃地拉了拉身后染上灰尘的衣摆，转头看到铁牢里灰头土脸，万分狼狈的桐雾，心情立马又舒畅了起来。走近牢笼几步，朗声道：“桐姐姐，别来无恙。这一年来，妹妹可是想你的紧，不知姐姐可想念妹妹？”
自也是想得紧的，桐雾的右手不动声色地向袖口摸去。当初玥芙害得自己小产，自己和孩子挣扎在生死边缘，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巫行却连夜送走了玥芙，若不然她今日怕是没命站在这。
“当初巫行哥哥为了你把我送走，不想再相见，姐姐竟成了这阶下囚，当真是造化弄人。不过话说回来，野鸡就是野鸡，再怎么样也变不成凤凰，姐姐你说，是不是？”少女还是那副天真娇憨的面孔，话语里却吐露出满满的恶毒不甘。
桐雾没在意玥芙话里的恶毒不甘，一双褐色眼眸紧盯着少女的罗裙衣摆，粉衣裙摆上面的银边金翅凤凰绣法高超，活灵活现，格外引人注意。桐雾有些失笑，如今成不成事还未可知，玥芙就这么明晃晃的生怕人看不见，未免也太心急了点。
桐雾也是才知道，一直以远房表妹身份借住在巫府的玥芙，原来是前朝越国皇室后人。而巫家也和前朝皇室关系不浅，一直妄图光复前朝，却硬生生把自己和无辜的族人扯了进来。
前朝越国灭亡也是因为越国皇帝暴虐不仁，横征暴敛，不顾百姓死活，才被燕国皇室取而代之，如今却一副大义凛然，匡扶社稷的假模假样，可真是不怕人耻笑。
“我只知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再怎么样，我桐雾行得正坐得端，不像有些人，只能隐姓埋名，苟且偷生。”桐雾淡淡道，甚至看都没看玥芙一眼。
闻言，玥芙面色扭曲，美丽可人的桃花状也遮掩不了她脸上的愤恨之色。
可真是牙尖嘴利，以为她听不出来她在讽刺她吗？她最看不得桐雾这女人了，明明只是一荒野蛮夷女子，不知礼数，粗鲁不堪，却吸引走了巫行哥哥的全部注意力，甚至为了她把自己从巫府赶走。
嫉妒让她失了理智，玥芙上前几步，阴狠尖声道：“就你也配嫁给巫大哥，若不是为了古瀛宝藏，巫大哥会娶你这个蛮夷族女？不过是利用罢了，偏偏你还当了真，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还有你们沙瀛一族，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能好生配合找到宝藏，将来我大越国复辟，本公主也能记你们一份功劳，如今却非要自讨苦吃，自取灭亡。”
桐雾身陷囹圄却不知低头的模样，让玥芙想起了因为围剿瀛洲而损失的一百多个黑甲兵，总伤亡人数足有三百人之多。要知道黑甲兵训练不易，可以一挡十，兵将人数尚不足一千之数，如今却因一个小小的沙瀛族损失了近八分之一，怎能让她痛快。
还好，只要打开古瀛宝藏，别说一千个黑甲兵，便是培养上万兵将都不在话下。如今燕国皇室内乱，奸佞之臣当道，只要有了钱财、兵将，他们越国复辟大业之成指日可待。
“我族如何了？你们做了什么？”桐雾厉声诘问。
若是放在一年前，桐雾或许还会痛苦难当，但如今玥芙这番话对她来说却已不痛不痒。她早已对巫行死心，若不是碍于皇命不能和离，她桐雾早已离了巫府，如今她只关心阿爹阿娘他们和族人的安危。
桐雾双手紧抓着牢门，用力太过甚至能看到手背上青筋暴起，褐色的眼眸瞥了眼左边衣袖，眼里明明灭灭。
玥芙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如今巫行哥哥和桐雾中间隔着生死大仇，两人已再无可能。要不是她收到黑甲军密报，桐雾还有大用，早就杀了她了，等到自己成为真真正正的公主，巫行哥哥只能是她的。
想到这，玥芙重新换上一副大气柔善的面孔，话里却满是胜利者的蔑视。
“桐姐姐，如今我送你回去和你的家人团聚，也算是念你过去两年来把我当亲妹妹看的情意。至于……沙瀛一族，姐姐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妹妹说的姐姐会信吗？”
玥芙轻笑着拍了拍手，一黑甲胄兵端着一碗淡黄色汤药从台阶上下来，搁在牢笼外，向玥芙恭敬行礼后才退了出去。
玥芙很是享受周围人对她的这种恭敬顺服，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抚了抚手上新染的玫红色寇丹，故作随意道：“桐姐姐，这碗里只是普通的蒙汗药，想不想回瀛洲，就全在桐姐姐了。”
话音落下，玥芙优雅转身向牢外走去。
看着玥芙的背影，桐雾心里万般心绪，自己死不足惜，只不知族里到底如何了。这样想着，桐雾摩挲衣袖的手终是放了下来，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
桐雾仿佛回到了寨子里，村寨里还是熟悉的模样，温馨宁静，生活虽清贫，族人却满是乐观豁达。屋门口有几个小孩正在逗弄一旁拴着的骆驼，嘻哈打闹，村寨里家家户户都升起炊烟。
桐雾寻着声音进到厨房，依旧美艳动人的阿娘正在灶台做饭，阿爹在一旁跟前跟后摆好碗筷，殷勤的很。
“阿爹，阿娘！”
熟悉的场景让桐雾哽咽出声，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从眼眶滑落，又哭又笑道：“阿娘，都怪我，你们没事太好了，敌人快来了，咱们召集族人快走吧。”
阿爹阿娘却只是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一如既往地温柔慈爱，“不急，先吃饭。”
“阿娘，阿爹，再不走来不及了。”桐雾急得不行，拉着他们便往外走，嘴里不停道：“二姐呢，大兄呢，他们在哪，我们快走。”
刚跨出门口，桐雾却感觉手里突的一空。
回头看去，阿爹阿娘兄长还有姐姐都站在她身后，阿娘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肩头，柔声道：“阿雾，该来的躲不了的。”
“什么躲不了！”
桐雾摇头哭喊道：“都怪我，我要不去燕京，不嫁给巫行，就不会招来灾祸了，你们骂我吧，都是我的错……”
阿爹粗糙的大手抹了抹桐雾满脸的泪，眉目刚烈的脸上是少有的和蔼，“阿雾，不怪你，就算没有你这一遭，他们有心想找，也会找到这的，不过早晚罢了。”
桐雾不管，抹了把泪，又去拉阿爹阿娘的手，咬牙道：“我们快走。”手里却拉了个空。
再去拉大兄二姐，也拉了个空，桐雾崩溃无助道：“我们快走呀！你们不要我了吗？阿爹，阿娘，我再也不走了，哪都不去了，一直守着你们，你们别离开我！”
父母兄长却只是慈爱的看着她，眼神悲悯不舍，身影越来越模糊，整个村子越来越淡，最后剩下桐雾一人站在荒无一人的沙漠里，放声大哭。
“阿爹，阿娘，大兄，二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缘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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