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与七说》沐莘子

6、第六章 七日为一·竹青琉璃璎珞

　　“前朝有圣女，众人敬为神女，为朝祭、求丰年。一日，神女突患恶疾，体肤通红，流血不止，待请来慧心大师，那女身早已无了气息。众人哀泣，随后那神女肉身在棺冢中神奇变化，大家肉眼所见之类，衣身齐整，红烂的肉身肌肤若雪，并无腐臭，相反散发冷香，棺内阵阵寒意。”

　　“此次神迹惊动朝廷，崇姬皇帝再请慧心。不日之后，全国之内召集工匠，只为打造一副百年珍稀之物，琉璃璎珞。”

　　“待造成之日，便是神女之墓开启之日，神女尸身从此不知所踪，此为千古之谜。”

　　七公子放下手中破玉扇，抬手搭在眼侧，轻轻按揉。

　　“七公子，喝……喝茶。”木樨倒下热茶，热气蒸腾，她推移到七公子手边。

　　七公子听闻，便睁开了眼睛，望着下面仍坐满着人的厅堂，不由笑了。这世上，听旁人故事的人很多，而自己的故事，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饮下一杯茶，润了喉咙，便再次开口。

　　“方才讲到那璎珞与左副将军遗子沈时蕤的故事，下面便讲讲那沈时烨。”

　　马车轱辘颠得厉害，正赶着马车回沈府的一众沈家子们也被这一路颠簸惊扰。

　　沈时蕤定坐在马车上，周身的颠簸四与他无关，只是他身上的宽大披肩隆起，里面便是有一个人。

　　沈时蕤面带倦意，这一路回府已经走了三天两夜，按道理，今夜便能到府。他伸手探入披肩，感受到里面的璎珞带有他的体温，不再是冰凉，他满意地再抱紧了些，璎珞在里面只露出一颗乌黑的小脑袋，也看不见脸。

　　不一会，璎珞便伸着手出来，抓开身上的布料，嘴上不耐地喊着:“热!”

　　沈时蕤正想开口阻止，马车那帘子却突然被打开了，那人伸着头进来，原来是前面引路的家仆。

　　“额……四少爷”家仆奇怪地看着他身上抱着的一团，虽看不清脸，但那只露在外面的手分明是个女人，但是从那地回来，哪来的女人!

　　“说。”他把那手塞进怀里，冷着一双眼看那家仆，那眼神像刀刮过一样，凉的很。

　　“啊，对，四少爷，前面没几里路便是到府上了，少爷你多年没回府了，我便和你提早说了，怕您不知。”

　　沈时蕤透过家仆，望过他身后的街景，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喧闹的街市，应该是从未见过。他从来只是在那个偏僻的院落里生活着，若是想出去，那便是不可能的。如今他回来了，这些年吃的苦，应该也能让身边的人过上好的日子了。

　　他不由低头望过又睡过去的璎珞。他不是不怕被别人发现她，只是如今早已有人察觉了吧，他还记得那人看着他胸前琉璃璎珞的眼神，他看不清，也看不懂，但是，绝非善意。

　　沈时烨……

　　而前面的马车，坐着的便是沈时烨，他面色常年苍白，唯独一双眼睛明亮，便点缀了整张纸色的脸。

　　手中握着的荷包，正是之前让璎珞送去的一只，此时回到他的手上，幽幽深黑，看不见里面是何物。

　　马车外有人敲动木板，三下快，他说:“站在外面说罢。”

　　那人便靠在马车边上，放低声讲道:“四少爷马车上有一个女子。”

　　“有没有看清楚模样。”

　　“没有，实在看不见了。”

　　沈时烨笑了，他托起那荷包，一把打开，这一看，便要被吓一跳，里面竟全是血虫。

　　“如你，便有如此能力，让这袋子发狂吸血的虫子休眠。”血虫吸血，碰到血气，便要吸干净了才停下来。那次璎珞拿了一路，待给到那人时，这一袋子血虫便没了动静。

　　“一个女子……”他深思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终于放松了面色，重新把那黑色荷包挂到腰上。

　　入夜之时，还下了几滴小雨，一行马车也停了马蹄声，在气势宏大的沈府大门前停了下来，不仅是沈府门外的人车马多，沈府大门早就侯着一群丫鬟家仆，见到是少爷们回府了，丫鬟们先是一脸羞涩又期待的翘首以盼，那些管事的便赶紧去叫上夫人姨娘们，至于沈将军，便是在大厅里侯着的。

　　“夫人，大少爷他回来了!”芝兰便第一个去告知了大夫人，大夫人一个咯噔，忙拉过芝兰，说道:“回来了快，快和我出去看看。”

　　“欸!”芝兰应下了，便扶着大夫人一起出去了。

　　待到少爷们都下了马车，芝兰难得红了脸，悄悄斜着眼睛看高大英勇的沈时齐。那沈时齐恨不得马上去抱过芝兰，他在哪处久了没见过女人，如今看到芝兰更是难耐，可是这么多人，他便只好搂过他抹着眼泪的娘，迎着一批人便进了沈府大门。

　　大厅里，统共就跪了三个沈家的男人，沈将军坐在高椅，望着下边跪着的三个儿子便觉得实为满意。他沈承林总共就四个儿子，那排第三的，也就是三少爷，最让他不齿，竟早早地断了俗世的念想，去了山寺里出了家，只有他那生母，时常上山去看望。而他沈承林是不愿认作这么无用的儿子了。

　　他沈家，出的就是能征善战的将军，这也是沈家的家规，作为后人的，必须都要以参军为先，就算是要做其它的事，也必定要去军营里锻炼，若是这些做不到，更别提做其它的事了。

　　想着想着，沈将军捋着有些发白的胡子，眼睛从沈时齐一路看着过去，一边看，笑容也变得更深，看到沈时蕤时，虽有停顿，但仍十分高兴。

　　“看来我沈承林的儿子，都是天生的好底子，先是时齐和时烨在训练场内大获嘉奖，时烨的御射更是受皇上的御封。”说罢，他便大张嘴巴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沈时齐得意一笑，正想说什么，见他爹又开始说话了，便又收了嘴。

　　“还有时蕤，他是最令为父满意的，仅仅在练军了四年，便有了带领整个武阵的能力，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他本是要忘记了这个儿子，可有好些次去营里瞧练军的，无法让他忽视掉这样一个有能力的人，那时他以一人之力，便肉搏了十几人，从此便得了整个营里的人的肯定。

　　唯独令他碍眼的，便是那张双长得越来越像他那死去的副将的眼睛。血缘这种东西，本该是这么奇妙的。只是他已经死去，现在时蕤，也该是和他姓沈的。

　　“时蕤，这些年来，是为父忽视了你，若是想要什么补偿，便跟为父说。”沈承林眼带内疚，沉声问道。

　　沈时蕤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他实在对这个爹，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甚至这么多年了，见面的次数一个手便数的来。

　　“生养之恩便足以大，我本不该要什么补偿，还要多谢爹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沈时蕤十分诚恳，而不是口头的敷衍。

　　“哎，我得了你这句话，便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是要更加勤勉自己才是，也为沈家争了光!”沈承林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一旁坐着的陈姨娘也欣慰地笑了，眼角还有些湿意，瞧见自己养大的孩子，已是四年未见，有多挂念，只有她心里清楚。

　　就在众人都心情放松之时，沈时齐环顾了四周，皆是把目光望向沈时蕤的，或是沈时烨，便是连芝兰，也在望着沈时蕤。他最受不住别人忽略自己，就算自己模样没他们长得好，却也不至于如此，他咬牙想。

　　“这便是四少爷呀，长得真好看!”一旁站着的小丫鬟小声说着，只觉得四少爷是和二少爷不一样的气质，其更为冷峻，也更为高大。

　　“嘘，小声点，花痴!”旁边的人撞了一下她肩膀，提醒着。

　　那丫鬟便捂着嘴巴低下了头，而这些，都被沈时齐看在了眼里。

　　他一个起身，便对着上面的沈承林说:“他不过是个野种，什么好的，他还被我打输了，就是孬种。”

　　一旁的沈时烨不想他如此冲动，手上扯过，一个使力，便把他整个人拖着跪到了地上。沈时齐满眼怒火地瞪了他一眼，正想继续说。

　　“胡闹!简直胡闹，是谁教你如此不识礼数的!”沈承林怒火中烧，大骂。

　　“我没有胡说，我娘说过了，他不过是你在外边带回来的野种而已!”沈时齐一脸的不屑，自以为有理，偏生把话说得如此大声。沈时烨和沈时蕤皆皱起了眉，沈时烨再扯过沈时齐，用口型对他说:认错。

　　沈时蕤没想这事会牵连到他的身上，他并非沈将军的儿子，早先的时候在他娘和下人的话语里便得知，他选择了忘记，也不想去查。况还有璎珞的陪伴，他便觉得无谓其他人，没想沈时齐竟自己找上门来说了。

　　“简直是一派胡言!夫人，这便是你教的好儿子你怕不是想要我整个沈府都被挑拨的乌烟瘴气的!”

　　这会算是把大夫人也连累了，那大夫人扯着沈时齐忙跪着认错，只是沈时齐仍是一脸不悔过，气得沈承林下去便给了他一巴掌。

　　沈时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爹，他爹就是这样为了沈时蕤打他的他握紧了拳头，狠狠地打在地上。

　　“你竟不思悔过，好，好，明天，你就给我回去营里，不够两年不准回来!”沈承林拿出了将军的气势，下了死命令，又对大夫人冷眼一看，可任大夫人怎么求，话是收不回去的了。

　　沈时齐听了，这才知道后悔，但仍咬着牙不肯低头认错。

　　“你们都听着，沈时蕤就是我沈承林的儿子，以后我不想再听见像今天这样的话，若是被我发现了，吃二十帐子，扔去后山的园子喂狼!”

　　下人们皆吓得发抖，万万是不敢说什么了，后山那园子什么凶残的猛兽没有，莫说进去，靠近了都觉得呼吸不上来。

　　沈承林走到沈时蕤和沈时烨面前，让他们起身，面色变得严肃。

　　“你们万不能像时齐一样，徒有冲动，你们皆是要继承我这一身战甲的，你们记住了，有英勇，还要有计谋，这才是真正的战神。”

　　两人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