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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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第一场暴雨来得突然，就趁着人们深睡了它便这样狡猾地以一声惊雷作伴而来，而那股子压人的沉沉空气也终于随着这一场暴雨的开始而散去了。
几乎所有人都从这场暴雨里预感到了什么，陆琅深知，有什么即将发生了。
他很早就察觉到张放时不时就在鸡鸣前牵马而去，过好几天才悄悄返回；但他什么也不问，不问张放也不问王竹石，他很不切实际地想着这样是否能拖延一会儿、再拖延一会儿……
但再怎么拖也总有拖到头的时候。
那场暴雨的第二天晚上王竹石拄着竹杖走到他的房间前。
陆琅早就听到了那哒哒哒的声音，王竹石来的时候房门早就开了，里头一张桌上还放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茶。
王竹石却不坐，他有些焦灼地把左手覆盖到握着竹杖的右手上去，“阿琅，我将要出一趟远门……”
陆琅却不在意：“什么时候去？”
“明早出发。”王竹石打量他的脸色。
陆琅点点头，想扶他坐下，“那我们就明早出发。”
王竹石拉住陆琅的手腕，“我是说……我与方喆一起去……”
这下陆琅听明白了，这一次王竹石不打算带他一同出这趟远门。
“你们是要去做什么？”陆琅看似不经意地问起。
王竹石难过地闭了闭眼，“我们只是回一趟京城……。”
“……”陆琅沉默地看着王竹石。
王竹石却不忍去看他，他渐渐松开了握住陆琅手腕的那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了。
他对他隐瞒了这件事。虽然过去他也总是对旁人隐瞒很多事情，他有过难忍也有过悲伤，可那些都没有这一次来得这样心酸。他欺瞒了一个深爱他的人。
陆琅不知是信了没信，但他最终仍是对王竹石点了点头。他仍是把那盏冒着热气的茶水端了过来递给他。
王竹石把竹杖搭在一旁的桌上，双手伸过去，把那盏茶捧在手心里了。
陆琅怕他右腿受力，说：“坐会儿。”
王竹石道：“喝完我就回房了……”
陆琅便紧紧地把他挨住了，那自己的胸膛去支撑王竹石的后背。
哪怕手心里捧着这样一盏微烫的茶盏，王竹石还是被陆琅灼热的体温烫了一下，这一下直接烫进他心里去了。
王竹石很害怕地想着：阿琅会不会怀疑他？会不会因此而怀疑他对他的真心？这样滚烫的胸膛……往后他还可以倚靠吗？
王竹石知道陆琅一直带着那只玉佛，可这又怎么够呢？这样的一个小玩意儿怎么能抵得上陆琅对他的感情呢？
王竹石头一回地想要尝试一些他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阿琅……”他以那种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呼唤他。
陆琅听见他喊自己就立刻应了声。
可当陆琅稍稍低下头去时，王竹石竟一手扯住了他的衣襟，把那只脑袋往下带去……
王竹石别扭地回着头，抬下巴去够那片颜色深沉、弧度锋利的嘴唇；他就以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意念，大胆了、热情了，就这样轻轻碰了碰那双唇瓣，那么轻，又那么虔诚。
这个吻时间很短，陆琅甚至没来得及眨眼，只觉得自己嘴上一凉，但他却注意到了王竹石紧闭眼眸时颤抖的睫毛，那样怯生生、教人心生爱怜。
陆琅立刻全身冒起火来，两只手捧住了王竹石即将转回去的头，他用一种莽撞的、霸道的、不容忍拒绝的姿态擒拿住了他，把王竹石的脸掰向自己后陆琅又空出一只手来，去掰他的下巴，但那两瓣嘴唇被他掰开了，陆琅就立刻低下头去。
原本只是想轻轻触碰一下陆琅，完全没能料到陆琅会有这样的反应，王竹石心里一惊，什么都没来得及多想，手里的茶盏就掉在地上了。
碎了。溅起的茶水沾湿了他的鞋。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王竹石从来没有体会过，他又惊又怕，羞怯地把眼睛紧紧闭上了。
而后他感觉到自己嘴里滑进来了一条东西，热腾腾、湿漉漉、灵活狡猾得就像是一条蛇。
王竹石更害怕了，这是背德的、抛弃了礼义廉耻的行为，他的全身止不住地哆嗦起来，全然无了威严，但那双眼睛闭起来时他就显得柔软了、乖顺了、一副任人欺负的模样。
他们就在这个深深的夜色里，偷偷地接着一个湿漉漉的吻，脚旁是碎了的茶盏和带着余韵的茶。
——
立夏。
前几天的暴雨的踪迹荡然无存，空气燥热起来了，渐起的蝉鸣也实在扰人清闲。
王竹石与张放赶在天明之前牵了马，陆琅听到了动静也跟着起来，说要来送送他们。
张放瞧见了他，很不赞同地看了王竹石一眼，王竹石好不容易才被张放扶上了马，被他这样一眼看住，才放松下去的脊背立刻又僵硬了，握紧了手里那根竹杖。
——你告诉他了？你不是说暗仓这件事情不能跟任何人提吗？
——我没有……
王竹石回了一个眼神，却并没有多么坚定，他很快就又低下头去了。
张放冲他摇了一下头，也跟着翻身上马，背过身去不想看他们了。
就在张放背过身去的那一瞬间，陆琅一把抓住了王竹石的胳膊，那势头就像是要把他拉下马来一样，王竹石滑下了半个身来；这一惊，王竹石下意识张开嘴即将惊呼一声，但随后陆琅立刻就矮身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重，却短暂得很，当张放转回身时，他们便又很快分开了；陆琅从王竹石手里接过竹杖让他两手扶稳了，自己半搂着王竹石把他的身子扶正了，随后再把竹杖交在他手里。
王竹石还有些发愣。陆琅看上去想说些什么，但他向来是寡于辞令的，最后只说出来：“我等你回来。”
虽然就五个字，可在王竹石耳里就显得情谊绵长又缱绻了，其中满是珍重之意，就好似远征之人收到了思妇的书信。王竹石还没出发就感受到了归心似箭的心情。
想着这些，王竹石脸颊不禁有些烧，他低声承诺了：“好。”
陆琅这时候又说了：“我之前还看到一句话，叫‘陌上开花——’。”
“‘可缓缓归矣……’①”王竹石轻声接了下去，接情词的行为就好像他们之间的暗语——我欢喜你、我思念你、我等你归来、我们永世相好。
张放的马已经走了几步，但却不见王竹石的马跟上来，他便催了一声。
王竹石的马却仍然不动，他就在暗淡的晨色里看着陆琅模糊的轮廓。陆琅又从颈间取出那只带着体温的玉佛捧在掌心里，“再亲它一下，好不好？”
王竹石哪里会不肯，他立刻弯下腰去，对着那只躺在陆琅掌心里的玉佛吻了吻。
张放却在这时转头过来，他本是想再催一次，却看见了两人模糊的剪影融成了一片，那样紧紧地挨在一起，墨色缠绕着，仿佛本就该是这样的、他们本就应该以这样的姿态站在一起。
张放没能将催促的话说出口，他静静看着他们挨在一块儿的剪影，默默地转过身去了。
——
王张二人冒着迫近黎明的夜色出发了，他们手里拿着秦松年办好的文书，连税都没交就出了城门。
他们就按着王竹石原先定好的路线一路向南。
秦松年在他们出城门的第三日来了书信，王竹石草草看了一眼，对张放道：“薛允青察觉到了，我们改道广陵。”
张放点头，“然后我一路往钱塘去，等你消息后再去太仓？”他对路线了然于胸，做最后一遍确认。
可张放没料到王竹石竟在这时候摇头了。
张放立刻蹙眉，问道：“怎么？”
王竹石双目锋芒乍现：“这一回，你往钱塘走，在钱塘带上两日而后继续南行。”
张放立刻打断他：“你想自己来运？你的腿——”
“运征粮靠得不止是腿。”王竹石手中竹杖一挥，直指南方，“薛允青得知消息却没有来追，听康成之言，他似乎还清闲得很，全然莫不安心的模样，这不对劲。”
张放挑眉，“他看出什么了？”
“他既然在金陵内收拢了手腕，必然会时刻注意我们的动静，他放给秦松年的消息半真半假，可见他对我尚有防范之心，不可能对我们外出一事漠不关心。”
“你的意思是——”张放察觉了，“他已经知道了暗仓的事情？”
王竹石颔首，“恐怕连我们暗仓的地点都猜到了一二。估计是你前几日的行踪暴露了。”
张放却仍不放心，“可这也仅是你的猜测，或许薛允青根本不知。”
“既然有这一分可能，我便要规避。”王竹石坚决道，“这一次我们运的不只是用来救济百姓的，这很有可能会成为至关重要的那一车粮草。我必须慎之又慎。”
张放看着他，像是被他气急了，最终大骂一声：“你就做你的菩萨去吧！”
王竹石不同他调笑，“阿放，你答应吧。我不愿再看到城门失守，流窦必须得万无一失的保下来！我不能赌这一回！”
王竹石说得激切，“我给你指——”他又抬手，拿竹杖指了指南方。
可就在这时，张放粗暴地扯住了王竹石的竹杖，手臂发力竟一把将王竹石扯下马来！
王竹石对他没有防备，立刻就滚下马背，衣衫上竟是污泥。
张放居高临下道：“你的腿，看来是真不想要了。”那声音漠然又严厉。
“阿放——”王竹石一条腿跌疼了，只能跪坐起半个身来，他又是无奈又是气恼地笑了，“阿放，这回你可真是错怪我了——”
作者有话说第47章 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