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饶我一条妖命》夜墨蕾

1、乱浮生

　　“警告！警告！”

　　苍穹中传来一阵连续的机械呆板的声音。红色的警告字样漂浮在天空，螃蟹一样平行移动着。

　　霎那间，天际袭来浓卷的黑云，莲池里的鱼打挺一样笔直的直冲云霄。拉撒大陆仿佛被颠倒过来，我在狂风里看见住在我隔壁的黑熊精，月宫里嫦娥，就连那只桀骜不驯的北冥大鲲，他们同我一样，都卷到天上，狼狈不堪地寻求平衡。

　　我不知道什么是死，我只知道毁灭。可我不会死的，食了百年仙桃，饮了千年灵露，我这偷得三百年修为的小小桃花精，就算一时不济被人砍死，蹦出几个宝贝，下一时也会活蹦乱跳的原地复活，等着下一个玩家登门造访。

　　可毁灭不一样，我就是一组数据，无心无肺，你将数据拆散，我就真的不存在了。

　　我被狂风撕了一个刻钟，用我绵薄的三百年修为堪堪抵挡。就在我支撑不住时，风乍停，天恢复成往日一成不变的蓝色，天上千丈高的鱼扑通扑通跌落莲池。一切又风平浪静。

　　我被甩在一棵桃枝上，望月门处走进一群男男女女。我忙溜下桃树，规规矩矩地立在依音石旁，笑容可掬的问候:“不知少侠打哪来？若要饮酒，找西头河洛东。若要比武，找东头剑落浮。若要除恶，找南面黑熊精。若要扬善，找北面季员外。”

　　打首的一个紫衣琴师晃着竹扇，打量了我半晌，好笑道:“小桃花精，你竟不知，你已经有意识了吗？”

　　意识？这不是那些屏幕前的玩家才有的吗？我一组数据……怎会？

　　电光火石之间，我不可置信地掠过一个念头：方才的天云大变，飞沙走石，竟是系统的bug？

　　我瞠目结舌：“刚才的不是一次临时的挑战？”

　　一侧的白衣剑客左手抚剑，温和的笑道:“我等是游戏出现故障时被困玩家的角色，现在拉撒大陆系统出了故障，机缘巧合下你就有了意识也说不定。不信？你试试叫我的名字。”

　　我又惊又疑，看向他顶着的名字，犹豫地念出:“许子山？”

　　我听到我的声音很小却十分清晰地响起。我终于……有意识了吗？

　　“小花精，快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机不可失啊！”许子山越过紫衣琴师高声向我喊道。

　　那一行人渐行渐远，我却被留在桃树下思索我从没想过的事。

　　我想做的事？

　　我恍恍惚惚在拉撒大陆活了千余年，自我还是一株桃树时，我就有了修仙的念头。前七百年，我默默立在依音石畔，做一株普普通通的桃树，悄悄地把根扎深，暗自修行。可我天资不济，活了七百岁才勉勉强强修得了人形。

　　后三百年，我被安在依音石畔，护着桃花谷，对着每个经过的玩家露出一成不变的笑容，说出一样的系统话语。

　　“不知少侠打哪来？若要饮酒，找西头河洛东。若要比武，找东头剑落浮。若要除恶，找南面黑熊精。若要扬善，找北面季员外。”

　　我根本记不得每个玩家的脸，他们的脸也是一样的。药师永远背个药篓，剑客就背把剑，琴师就抱着一把琴。他们这些人，万万千千，总不过是一样的。

　　我的修为薄弱，能幻成人形已属不易。我许给了东头的剑落浮每月十篓百年仙桃，央他捎我每月三瓶千年灵露。如此，我靠这百年仙桃和千年灵露撑着，勉强得了些修为。

　　我和剑落浮这些人，其实惨得很，我被局限在依音石畔，他只能看东头一隅的景光，平日的交易只能靠被打得四处逃窜的黑熊精作为中介。

　　我以桃瓣御风，水袖荡起，想要去瞧瞧三百年来从未看过的拉撒大陆。

　　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可爱样子。我兜头将拉撒大陆转了一圈，不忘去看望了这些老邻居。我送了东头的剑落浮白篓仙桃，送了那头暴躁的大鲲开得最好的一枝桃花，送了那只总被人揍的嗷嗷叫的黑熊精桃液疗伤，送了西头的河洛东十坛桃花酒，送了刚添小孙女的季员外一件桃花衣。

　　我游历一遍，觉得还是依音石畔最适合睡觉，我靠在桃树上，桃花为枕，桃叶为被，我舒舒服服的睡了三天三夜。

　　大梦初醒的那个中午，艳阳高照，我一睁眼就看见剑落浮坐在桃树底下，一副等了我很久的样子。

　　我反应了一会，意识到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可以随意移动，他再也不是那个局限在东头剑屋的剑落浮。

　　“早啊，要不要来点桃花蜜？”我打着哈欠从树上跃下。

　　“小桃花，我想娶你。”

　　我的动作立刻停滞，我偏过头不可思议地问：“你不会为了想一本万利地吃仙桃出此下策吧！”

　　我知道这种嫁娶之事，有好多并肩的男女路过依音石，会问我月老那儿如何走。一次我好奇，就记下这对陌生男女的脸庞，可是过了不到半月，他们就形如陌路了。

　　我知道他们是去月老那儿讨要一根红绳，将彼此打个结。可这红绳得来容易，断了也是这样容易。

　　我这厢尚在回忆以前的际遇，剑落浮这厮已沉不住气：“小桃花，我可不是为了吃仙桃！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我欢喜和你在一起。”

　　我惊得一口桃花蜜含在口中咽不下去，听着这只见过寥寥数面的人剖肠剜心的情话。

　　惊愕之中又听见他道：“小桃花，这难得的大乱，大家都一朝觉醒有了自己的意识，那头黑熊精昨夜都找了个母熊，季员外又忙着娶了第三房小妾。咱们也抓紧抓紧吧？”

　　我抽了抽嘴角，将口中的桃花蜜咽下，推开身侧的剑落浮，闭目调息，以桃叶窥境，果然，那头黑瞎子抱着一头棕瞎子傻呵呵地乐，季员外将我送的那件可调大小的桃花衣送给了他的第三房夫人。

　　万灵觉醒的标志似乎就是放纵，我隐隐听见北冥天池的大鲲肆意地卷起大浪，就连平日弱小的兔子精青蛙精也在上蹿下跳。拉撒大陆被情欲和疯狂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