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痛》唐门三小姐

3、灯火阑珊处

　　那一年的7月7日，宜祭祀、沐浴、入学、扫舍，忌纳采、入宅、嫁娶、出行，马尚天还没亮拖着两个大箱子偷偷出了宿舍，出了校门打了的直奔火车站，她半个月前定了今天的火车，没给任何人打招呼，毕竟哭哭啼啼实在不是她风格，干脆包袱款款先走了再说。拥挤的火车站，拖着俩大箱子的马尚光检票进站就出了一身的汗，更别提连拖带拽的进了车厢把行李安置妥当，当她坐在自己的卧铺上就静静的动也不想动，等列车发出启动的声音，突然涌出一种难受，这种难受在自己潇洒挥一挥手离开的时候并未出现，在大汗淋漓的检票入站的时候也未出现，而此刻火车即将开动，这种难受却如万千奔马涌了出来，怎么止也止不住，马尚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再见了我的朋友们，再见了我的同学们，再见了我的大学，不觉眼泪如流水般绵延不绝。
　　一个人在哪里生活都会留下那个地方的印记，这四年她在这里肆意张扬，挥洒青春，结交好友，从现在起，面对茫茫未知的世界，一切将要重新来过，大学里的情感弥足珍贵，人海茫茫，天地广阔，不知还有机会遇见？马尚越想越伤心，悲恸之情越发浓烈，越发不能自己，想着这趟车上也没认识的人，干脆让自己哭的痛快，索性拉开了被子，盖上了头，嚎啕大哭起来。
　　等她从这场难过中解脱出来，天色已黑，列车早不知开出去几百公里，自己竟然也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对铺是一位老奶奶，慈眉善目，看她肿着俩金鱼眼，微笑着递给她瓶娃哈哈，正准备拒绝，老奶奶开口道“第一次离开家吧，我第一次离家的时候比你还小呢，也是这么哭来着，后面就习惯了，也没什么，快喝点吧，补充点水，我孙女也爱喝这个”马尚不好意思的接过娃哈哈，一边喝一边看着一片漆黑的夜色，黑色的大幕里时不时闪现出的一道道江灯渔火，甚为温暖。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些景色，心里生出许许多多的留恋，等到明天，拉拉会发现她不告而别，周婷也会发现她不告而别，再过些日子平日里插科打诨的师哥师姐学弟学妹也会发现，他们会责怪我吗，这个胆小的不愿告别的逃兵。当她再一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车厢的灯灭了，赶紧拿起洗漱用品去洗漱间擦了把脸，又匆匆穿过狭窄的过道，摸到自己的床铺躺了下来。
　　火车疾驰的隆隆声，汽笛声，隔间卧铺的谈笑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马尚翻了下身，又翻了下身怎么也睡不着。“姑娘，睡不着了？”对铺的奶奶突然道，“下午那会睡多了，这回睡不着了”“那和我这个老太婆说会话成不？”“好呢，奶奶”“你这是去哪？去玩吗”“乌斯托，去援疆，当志愿者”“当志愿者，真了不起啊，乌斯托气候干燥，冬天寒冷，你爸妈能舍得吗”“能，家里人都支持，想让我段炼一下，我觉得也挺好”“那你家人也了不起，你们现在进疆条件要好太多，想当年我们进疆足足要走半个月，绿皮火车晃也晃不到头，到了乌斯托，还要转车去各个站点，到了站点没有住的地方，住的都是地窝子，那个苦呦，现在想想都不知道咋熬过来的。”“奶奶，我听说现在乌斯托还是骑马住帐篷，基础设施特别落后，是吗”“哈哈哈哈哈”对面的老人显然被逗乐了“你听谁说的，内地人啊对咱们西部就是有偏见，都什么年代了，我们那和内地城市一模一样，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我们那也有，姑娘，你去了就知道了，很美的地方”，马尚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这都21世纪了，怎么还有这种陈旧的想法，不经对这位老人家产生了好感，俩人滔滔不绝打开了话匣子，她不停的追问着乌斯托的生活琐事，地缘地貌，风土人情，对即将到达的地方好感又添了几分，窗外一轮明月高高挂起，马尚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奶奶，这么多年你把他乡当成自己的故乡，想过要回来吗，后悔吗”老人没有马上回到，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才缓缓道“年轻的时候天天盼着能回来，有了孩子条件好点了想回来的时候牵绊又太多也回不来了，老了老了，生活了几十年，反而觉得乌斯托才是我的故乡，生我的家乡到生疏了”多年以后，马尚再次坐着西下的火车，听着隆隆的火车声，想起今晚的月光，仿佛又是一个时光轮转，他乡已成故乡矣。
　　第二天，火车开过狭长的甘肃，第三天迎来了茫茫戈壁，车上大多是旅客，稀奇的拿起了相机，不停的拍照，马尚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和老人喝着茶，老人掏出老花镜，拿出记事本，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的住址和电话，塞到马尚的手里“姑娘，一个人出门在外，不比在家，这是奶奶的住址，就在师范大学的旁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来找我。我老了，孩子们都不在身边，你多来陪陪我，我也高兴”马尚听完，用手握住老人的手，点了点头“奶奶，我叫马尚，这俩天，你都不知道我名字吧，等我安顿好了，就去找您，在乌斯托您就是我的亲人”。
　　进入戈壁6个小时后，城市的光影愈发明显，七月的乌斯托，依旧一片黄色，树木稀少，不时掠过几个异域面孔让黄色有点灵动。老人握了握她的手，笑眯眯的对她说“马尚，我孙子来接我，他也在你们那个大学毕业，待会介绍给你们认识，也算多一个朋友”，马尚点点头，拖着自己两个行李，又把老奶奶的行李挂自己脖子上，一边大声的喊着“让一下让一下，借过借过”带着老人家往车厢门口跋涉。等火车停稳了，她一边顾着箱子，一边顾着老奶奶，随着人流，好不容易的出了站站在一个角落长长的吁了口气，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奶奶，奶奶，我在这”，马尚转过头看着老奶奶挥着手对着一位白衣蓝裤笑的灿烂的男孩微笑，瞬间懵了，那个人不是北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