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报》咖哩哩哩

1、第一章

　　漆黑的夜里，燥热的暑气慢慢降落消散，明黄的灯光悠闲洒在地面上，结伴的夫妻、带着孩子的女人、扇着蒲扇的老人，慢吞吞的缓着步子消食。

　　随着时间的流逝，夜慢慢深了，路人回了家，夜晚变得安静。
　　只是今夜实在无法平静。
　　小区的角落，五个人影淹没在黑暗中，精瘦，又带着血腥的狠厉，那在月色下的眼瞳中闪过亡命之徒的冰冷。

　　“确定了？”磨砂一样难听的声音。
　　“确定了，三楼，四口，这小子这两天跑这家讨饭吃呢。”另一个粗矿的声音回应着。
　　黑暗中不知谁在低低的笑着。

　　“这可怪不得我们了，谁让他找死呢。那一家子找，就找他吧。”

　　燥热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变得冰冷无助，连大脑都仿佛被冰冻了起来。
　　李应双目通红，他瘫倒在地上，面目狰狞，他的心口插着一把刀，血流了一地。
　　这片空间这房屋内是混乱的，他疑惑的看着母亲去开门，愣然的看着那几个人挥舞着刀子冲了进来，惊慌的看着父亲上前反抗，无助的看着血色弥漫了双眼，愤怒的看着是谁熟悉的身影倒地……是谁？发生了什么？
　　茫然中，他冲了出去，大脑一片空白，他的拳头打在了恶徒的脸上，而后心口一疼。
　　妹妹倒在墙角，脸上已经没了颜色，李应大脑嗡嗡的看着那伙人嚣张的面孔，看着他们猖狂大笑着一脚踩在堂哥李铭的肚子上，他们嘴巴张开闭合，背后仿佛有魔鬼在吞噬他们的灵魂。
　　条子、毒、品、告密……
　　李应冰冷的大脑转动了，他想，他明白了。
　　心脏越痛，大脑就越清晰，怒火便越发的升腾，若是能够实质化一定能烧死这帮畜牲。
　　可……
　　他已经快要死了。
　　所有的知觉消失就只在一瞬间，疼啊冷啊不甘啊愤怒啊也一同被迫消失了。
　　“我！”
　　“想要报仇！”
　　灵魂在生命的最后一秒无声的挣扎。

　　…………
　　耳边传来铃声。
　　“叮叮，叮，叮叮。”
　　清脆悦耳，李应觉得它好听极了。他听到远方有人在低语，玄妙的音调让他的大脑发出“咔咔”的运转的声音。
　　李应他，睁开了双眼。
　　黑白无常照例按照名册寻找生魂，看见那温馨的屋子里血腥的一幕，白无常也只是啧了啧舌头，随即面不改色的勾出五个灵魂。拍拍手让五个生魂站好，便摇响引魂铃，黑无常拿着纸灯，嘴中开始吟唱早已唱过千万遍的安魂词。
　　一切都和他们往日的工作没什么不同，只是，不经意间，白无常摇着铃铛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和一个茫然的眼神来了一个对视。
　　白无常：“……”卧槽！
　　李应：“……”这谁？
　　白无常吓的手一抖，连带着引魂铃的声音也抖了起来，“你！你！你!老黑！”
　　黑无常被白无常叫唤着回了头，看见这番情境。
　　黑无常：“……？？”什么情况？
　　三个人，哦不，三个鬼面面相觑，都茫然了。
　　李应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很尴尬，于是他率先打破了局面，他试探着挥了挥手犹豫道：“你、你们好？”
　　白无常：“……”好个鬼！
　　黑无常：“……”并不好。
　　李应：“……”好尴尬啊，没人理他吗？
　　白无常面色狰狞，冲着黑无常挤了挤眼睛，诶诶，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啊？他引魂才几十年没遇上这种情况啊。
　　黑无常也是一阵头疼，捂着脑门，他也才比白无常多十几年的工作经验啊，完全没遇上这种情况过啊。
　　两个鬼都没法了，白无常理了理思路，看着李应道：“那个……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
　　李应面瘫着摇头，又点点头。
　　白无常：“你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李应抿嘴，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声音暗哑：“我，已经死了。”
　　回过头，他看见了父母妹妹还有那个堂哥的灵魂，他们都闭着眼睛，父亲的灵魂脖子上有一条红痕，母亲的肚子上有一个洞，妹妹的灵魂脸色发紫……他低了低头，看到了自己的，他心脏处空了一块。
　　李应一时间呼吸困难，明明他现在已经死了只是个灵魂了，却还是有着活着时的窒息感。拼命的挤压着他可怜又脆弱的灵魂。
　　房屋内已经没了尸体，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只有一滩滩的血迹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那帮畜牲！！！
　　白无常眼见这人魂色不对，手中铃赶紧一摇。
　　“叮，叮叮！”
　　白无常单手双指一划，肃道：“镇静！”
　　李应大脑一震荡，双目充血，冷冷的看着白无常。
　　白无常皱眉，侧过头看向黑无常道：“不对啊，他怎么能突然醒过来还怨气这么重？”
　　黑无常冷冷道：“你问我我问谁？”
　　白无常：“那现在怎么办？”
　　黑无常利落掏出一条铁链子：“拷上！带回去。”
　　白无常面色纠结了一下，但此刻别无他法，只好一路上顶着李应越来越灼热的眼神回到阴曹。
　　阴曹阴森森的，但也不会让人受不了，没有人想象的乱七八糟那啥啥撒一地。好容易回到自己大本营的白无常终于还是受不了了。
　　回过头怒瞪李应，大骂道：“你看我干嘛！”
　　李应不理他，仍是死死的看着他。
　　白无常无奈，但也明白生魂的怨气不好驱散，只好苦口婆心道：“你别想不开，怨气对你这魂魄没好处，你想想啊，那些个人渣到时自有报应，等他们死了，再丢到十八层地狱过个千百万遍的，那岂不解气？”
　　听到这李应终于有所反应。他眼神微动偏执，胸脯气的上下起伏道：“那我父母妹妹怎么办？！他们怎么办！那些人渣！丢到畜牲道都不配！他们就该死！该死！”
　　说着，李应身上的怨气越发强盛，几乎达到肉眼可见的程度了。白无常一惊，这人怎么回事，到了地府了怨气竟然没有被压制？！
　　白无常两手一翻，引魂铃镇魂铃通通使出，可仍不见这魂上的怨气消散，他两只手都快要摇酸了也没见有什么变化。气力压至丹田，引往喉咙管：“救命啊！”
　　“救命啊……”声音在地府回荡。
　　黑无常正在和判官说这次的工作，刚说完便听到殿外回荡着白无常那尖锐的救命声。黑无常咬了咬牙，没去看判官的脸色，两手一拱道：“判官大人见笑了。”
　　判官笑眯眯的，一手捋着胡子，嘴上却是不留情：“这月工资白无常减半。”
　　黑无常一顿。心里为白无常默哀了两秒。
　　“谢大人。”
　　判官摸着胡子，翻了翻他面前的簿子，看到了什么神色一顿，转过身走到屏风后，和阎王低声说了什么后，便让黑无常将白无常一行带了进来。
　　白无常战战兢兢的拉着怨气已经黑的发红的李应走进了大殿中。刚想说什么，便被黑无常冷冷一扫，随即像个鹌鹑一样低下脑袋。心中却是可怜兮兮，实在不能怪他，从业几十年了，头次见到这样的。那怨气已经扎的他肝疼了。
　　李应站在大殿里，视线看过判官，看过大殿中的牌匾，看过那道屏风，余光看了眼身后的父母妹妹。
　　“砰”的一声，他跪了下来。
　　头磕在地上，砰砰又是三声响，听的人脑门疼。李应面色苍白，额头挨着地面。
　　“我父母妹妹皆是枉死，还请判官大人让他们福余下一世。”说着他咬了咬牙，“下世再做家人。”
　　殿内一片死寂，白无常几十年，第一次见到能清醒到达内殿，还能和判官讨价还价的。以往的，哪个不是接收判官评判就该丢地狱的丢地狱，该投胎的投胎。只有出了这殿，去过了桥，看了石头，大多数魂魄才会清醒那么片刻。
　　白无常觉得判官肯定气坏了，可谁曾想，他紧接着就听到一声低笑。
　　完了完了，不是真生气了吧！难得他看李应这魂顺眼的，不是要丢地狱去吧。
　　判官：“……”白无常你戏真多。
　　只听见判官笑完，朗声道：“若是他人，敢说出这话我就丢地狱去了，地府可没有讨价还价的，可……”
　　李应听着前半段，心中一紧。
　　判官：“可……看你的面子上，又见这一家子缘分未尽，余泽下一世也未尝不可。”
　　李应一愣，我的面子？
　　判官摸着他的胡须须，笑容里有那么几分狡猾：“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李应一顿，二话没说重重的点头。
　　判官脸上的笑容可掬，他侧过了头，向着那屏风点了点头。
　　忽然笑道：“可算是……哈哈哈，人间的案子我都看腻了！”
　　阎王扬了扬嘴角。显然很是赞同判官的话。李应一脸不解，就看到屏风后的人挥了挥衣袖丢出一颗石子。
　　李应低头，看着滚到他脚边的石子，平淡无奇，再普通不过了。
　　阎王平平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捡起来。”
　　李应照做，捡起了那颗石子。捡起后忽然觉得浑身一轻，浑身的黑气都一股脑涌入石子。
　　眨眼间，石子变化了，变成了一把小刀。
　　李应拿着小刀一脸茫然，他看着这小刀，长不过手掌，刀柄黑红，刀身弯曲奇异，像个镰刀，刀柄侧还刻着一个字。
　　速。
　　李应轻轻念出了那个字，抬起头就看到判官慢慢扬起的嘴角。
　　判官轻轻抚掌笑道：“好，好啊，天道果然选择了最为直接的手段。”
　　看到了李应仍是不解的眼神，判官轻松道：“你可知你如今的身份？”
　　李应摇头。
　　判官一击掌，细小的刀身便分裂出一块巴掌大的令牌，上书“报应”二字。
　　“今日起，你就是地府天地中第一个人间行使，游于人间地府，处作恶之人恶报，赏为善之人善报。”
　　“报应不爽，只求速报！”
　　李应两眼通红，攥紧了刀身。
　　判官二击掌，李应浑身装束一变，一身黑袍，形似黑白无常。
　　“行于人间，栖于地府。总要有一身合适的行头。”判官摸了摸胡子，上下打量着李应，看起来很是满意。
　　李应看了看自己的一身黑，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他点点头。
　　判官挥了挥手，“剩下的不懂问黑白无常吧。”示意几人可以出去了。

　　李应随着黑白无常出了大殿，神情仍有些发愣，白无常侧目，一直偷偷的看着李应，他没想到，这一下，生魂变上级了！
　　一时间有些纠结是该抱大腿还是打击他。
　　余光扫过他还领着的李应一众亲属。
　　“那现在你要送他们去转生吗？”
　　李应一愣，目光深深的看过那四张熟悉的脸孔，眼中闪烁，闷声点了点头。
　　走向六道跳台的路上，李应看着亲人的眼睛慢慢重回光彩。
　　“爸，妈。”
　　李父李母看着儿子一愣，又看了看四周，李母眼眶通红，抱着儿子女儿泪流了满面，泣不成声，都是记得的，都是亲眼看到最亲爱的的人就那么倒在血泊中的。李父抱着妻子儿女也是潸然泪下。远远的，李铭站在一般，满脸自责。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就不该和任何人发生接触。
　　李铭咬着牙，“扑腾”一下跪了下来，对着李应一家“砰砰”磕着头。
　　刚磕了五个，他被人以强硬的力道拉了起来，李父严肃的拍了拍李铭的肩膀。他说：“你是个好警察！”
　　李铭眼眶一下子通红，愣是憋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我从小没父母，都是你们一把一把拉扯大的，最后却是害了你们。”李铭死死的握着拳头，“这一世已经报答不了，下一世，下一世一定当牛做马报答！”
　　李应没说话，时间也拖不了了，他看着亲人一个一个接过孟婆汤，端在手中，一时间觉得孟婆看得格外不讨喜。
　　孟婆背后一冷。
　　李父李母端着汤，两人对视一眼，再没说话，又看了看三个孩子。
　　李父咳了咳：“下一世，再继续！”说着拉着李母的手不放开。
　　李应笑了，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说：“那爸妈，你们可要等着我啊，李桃，说不定下一世轮到你当姐姐了。”
　　李桃又哭又笑的端着汤：“那样真好，哥哥，那我就可以欺负你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李应身上的黑袍，心里有所猜测，但心灵相通的没有提起，仿佛也看不到李应一身的怨气，一家人又哭又笑，看的孟婆也忍不住叹气。
　　孟婆站在黑白无常边上，道：“人啊……”一叹三摇头，道不完心中语。
　　李应看着他们都投胎了，站在轮回盘边上看了好久，就像能透过那薄膜似的光影能看到四个人投胎到哪了一样。
　　直到被白无常喊回了神才跟随黑白无常来到了住所。
　　看着鬼来鬼往的鬼市，李应孤寂的心一愣，有点被吓到。
　　好多鬼啊……
　　噢，忘了，他也是鬼了。
　　李应看着来往的各种黑白袍，突然问道：“这些都是黑白无常吗？”
　　白无常点点头：“那当然！你不会以为只有我俩吧！那不累死个鬼！”
　　李应皱了皱眉：“那你们平时怎么区分？”
　　白无常顿了顿：“我们黑白无常之间也很少有来往啊，不过我们也是有名字的啊，别小瞧鬼啊！”
　　李应点了点头，再问：“那你叫什么？”
　　白无常顿了顿，抿了抿嘴道：“我叫萤。”
　　“真是……都好久没人叫名字了。”萤有点不太自然道，“不过你记住就好。”
　　李应点点头，有看向黑无常，黑无常在他面前很少说话，但好歹也是他遇到都第一个鬼。
　　黑无常看了他一眼。
　　“辉。”
　　李应记下了，扭头看向夜市，有点热闹，他有点不想去。
　　萤很难得聪明了一次，看出来李应脸上的疲惫，二话没说直接带李应来到了分给他的房子。
　　一间木屋，还有一个种着桃花的小院子。
　　白无常推开院门边走边介绍道：“工作住房，每个人的都差不多，看你这个可能也没啥区别。”
　　李应环顾了四周，觉得这个环境挺好。
　　白无常把钥匙递给他：“你要是觉得满意就行。”
　　李应看着手中的钥匙，突然想起几天前，父母还计划着等他找到对象结婚在哪里买房子，明明他才二十岁，结婚什么的还早着……
　　气氛黯淡了下来，黑无常拉了一把白无常，给他使了个眼色。白无常了然，轻声道别后，和黑无常匆匆离开。两个人都明白，李应需要休息，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
　　李应握着钥匙，关上了小院的门，走进小木屋，在床上躺着，一躺，就陷入了闭上了双眼。一躺，回忆就蜂拥而至。一躺，眼泪就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这一夜，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