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人在画中行

1、第 1 章

　　夕阳西下，西子湖畔，风起云涌。
　　叶沧雨着一身水蓝衣衫，静静伫立，如果不看脸庞，只是背影，衣袖随风飘舞，倒也宛若仙子。
　　路北冥轻轻走来，眼神里尽是苦涩，他淡淡唤了声：“小鱼。”
　　叶沧雨回了头，时隔两月，路北冥再次看到这张脸时，心仿若被重重刺了一剑，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美丽，冷漠，凌厉，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心中悲鸣，“如何走到了这一步？”叶沧雨以为他会直接唤自己名字，也许他对自己还有情意？即便如此，伤痕一旦产生，又经时间发酵，便再也无法弥补了。

　　天上的黑云悄悄聚集，一场暴雨仿佛就要来袭。
　　“快下雨了，有什么话赶紧说吧！”叶沧雨凝视了路北冥一会儿，终于吐出这两句话。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爱说话，可是你做的事情，你毕竟是宋人，一定要和我兵戎相见吗？”路北冥深深吸了口气，细想了一下这两月来，她为辽人效力，连番挫败宋军，过燕云十六州，侵犯北宋边境的经历。父亲身为镇前主帅，却节节败退，皇帝震怒，昨日已下了最后通牒，最多一月，将辽人驱逐到原来阵地，否则便要治罪，并任命自己为镇前督军。现下双方作短暂休憩，各派使者和谈。
　　叶沧雨心中冷笑，哼，宋人，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你找我谈判，不知道要说条件吗？
　　“你！”路北冥气极，却也无可奈何，他低吟，“小鱼，我该拿你如何？我们为何走到了这步，于我，已是山穷水尽。我希望你能置身事外，不想你受伤。”他慢慢抬头，思绪仿佛在湖面停留了一会，终于找到了落脚点。
　　叶沧雨淡漠回道：“你我各为其主，若要停战，耶律将军的条件我也派人知晓了你，你究竟是何态度？”
　　“我会坚持作战，身为华夏子孙，我希望我们是有骨气的人。”路北冥眼神坚定，顿了顿，接着说，
　　“初见你时，在西湖，你年纪很小。当时兄长来杭州办事，我跟着一道学习，然后慕名来到西湖赏玩。西湖虽美，你却无暇欣赏，我看着你灵活地在湖里腾挪转移，采菱角，你可爱生动的模样吸引了我，我便想和你说话。”
　　回忆初见时，路北冥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光了。
　　“公子以为我玩的开心，却没想到采菱角是我活下来的希望，那时年少，竟也不知穷苦滋味，天天兴奋地在湖里游荡。”叶沧雨早知他会如此说，也想起了七年前的初见时光，若彩霞明眸。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吗？”
　　“回不去了。”简短的话语往往最伤人心，天空接连打了几声炸雷后，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雨下得跟我们分道扬镳那天那样大。

　　十年前，西子湖畔，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出游的人很多。
　　“哥，湖里有好多人，都弯着腰，他们在采摘什么吗？”少年路北冥一跳下马车，远远地就兴奋叫嚷着，身旁是他的兄长路子期，一副玉树临风模样，刚过弱冠之年，父亲便命他赴杭州考察风土人情。这一路下来，两人皆感叹于杭州的富庶繁华，百姓之多。路子期望了一下身边的仆从，阿米会意，“回公子，他们在采菱角，然后卖往城中酒楼，现下是菱角丰收季节，新鲜菱角很受欢迎。”
　　“我想尝一下，我们买一些吧！”路北冥听了之后，赶紧跑到跟前，果然，许多采菱人家已经在岸上堆了许多带着藤蔓的菱角，小孩子们懂事地将他们揪下来，放到麻袋里，路北冥好奇地瞅着他们的动作，轻轻问道，“这个怎么卖？”
　　“可是，收菱角的人已经来了，公子，你先尝尝吧！”一个小丫头扯过身旁的新鲜菱角，用手掰开，递给他。
　　“味道清冽，细嚼十分香甜，我买一些。”路北冥仔细品尝之后，十分喜悦。
　　小丫头对着湖水喊道，“雨姐，你快点哦！”，路北冥听她喊，也看向了湖水，叫雨姐的女孩手里提着一个大麻袋，上了岸后一股脑倒在地上，抖麻袋的水溅到了路北冥身上，她抱歉得一笑，问道，“公子要多少呢？”说着扯过脚下的藤蔓，把一堆新鲜的，还带着藤蔓的捆在一起递给他，笑吟吟地说道，“这样可以保持新鲜，公子方便什么时候吃，摘下来就可以了。”
　　路北冥付了钱，菱角之便宜让他觉得惊讶，顺便问道，“你年级这样小，没读书吗？”
　　“公子说笑了，我们这样的人家维持生计就很艰难了，哪里有精力去念之乎者也？”小雨展颜一笑，仿佛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她处理完手中的菱角后，便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公子若有兴致，可以在此处随意观看，我和小雅得回去了。”
　　“好”，路北冥似乎有些不舍，望着她的背影，“再见。”过了一会，上了车离去了。路子期心中念到，“小姑娘姿容秀丽，臂力稳健，走路生风，若收入青衣营门下，倒是一等的杀手。”于是使了银子，派了阿米办这件事。
　　事情总体很顺利，只一点点意外。小雨家境不好，姊妹却多，她的母亲刚生下了一个女儿，还未满月，至此家中已有九口人，她的父亲很是惆怅，眼见妻子身体渐渐不如从前，却依然放不下生一男孩的心愿，总念叨着，叶家万不可断了香火啊！阿米去后，看到了这样清奇的一幕：小雨抱着一个婴儿，轻轻摇晃，很是温柔。一个年长许多的男子呆坐在门槛上，抽着烟，不发一语，屋里却传来女人的啼哭声。压抑、隐忍，伤心。
　　阿米问了好，男子还算客气，知道了他的来意，即青衣营缺个粗使丫头，主子在湖边见到小雨姑娘，身姿活跃，便着意来问，是否愿意去。丫头每月都有银子，一年可见一次面。男子听了后，沉默了一会，他知道同村有人去青衣营做事，那是京城最有名的训练士兵的地方。小雨此去，必定有许多艰难险阻，可自己现在，怕也快养不活她了。于是抬头望着来人，仿佛下了很多决心似的，“可以，但这个婴儿，希望公子能一并带去，使她健康成长。”
　　“不敢”，阿米听他称呼自己公子，忙摆了一下手，看着小雨，女孩儿倒也不哭不闹，只抱着婴儿静静看着他。阿米想了想，“不妥，孩子太小，怎能离了父母？”
　　“有小雨照顾即可，你如果不同意，就赶紧走吧。”男子说完就要回屋。
　　“既如此，那好吧，小雨姑娘，你跟上来吧。”阿米递了丰厚的银子给他，小雨拜别了母亲，然后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