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囚》wellnight

2、第 2 章

　　二章

　　震北军大营，在衢州南，离龙游城一百里。

　　“究竟怎么了？”
　　柳无双傲据高椅之上，两旁的是他的弟弟柳若然，以及心腹谋士张万安，两人神情严肃，垂头半响这才吐出话来。
　　“哥，这回，京城又来急报了，金人已经集结十万兵队在黄沙滩，去年他们又造了几百艘大战船，怕是想要一举吞并京城了。”
　　柳若然抢先发言，旁边的张万安毕竟老成许多，随军多年，补充说，“朝廷方面自然是立刻调了各地的军队前去勤王，只是，只是，谁敢去呢？”
　　两人皆是冷笑。
　　“哥，我们怎么办？”
　　“万安，朝廷里除了打战，还有别的什么声音？”
　　张万安点点头，颇有几分得意，“朝中的主战派以宰相严灵为首，只是目前他们只调集到约十五万人马，多半还是些老弱，三王爷带了五万精锐守在京城附近，说是就近护架，不过他倒是联合了一些大臣说是要迁都。”
　　“迁都？我还以为，这一次又是割地议和呢。”
　　柳无双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嘴角似笑非笑。
　　“此回金人大军出动，恐怕不是割点地可以满足的，何况，长江一旦失守，整个大宋就完了。”张万全话中满是焦急之意，但面上却依旧沉稳。
　　“哥，你一句话，去还不是不去？”
　　柳若然听出两人对话中的异味，怒目瞪看一旁的张万安，一副想要动手的模样。张万安知道他的性子也不生气，笑一笑，垂下头去。拱手相语，“一切都听将军吩咐。”
　　“你！”柳若然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只是这样一个字眼，他巴巴地望着哥哥，却只见按伟岸的身影如今摊在椅上并不答话。
　　“下去吧，让我想想。”
　　“哥！难道你要做千古罪人么！”柳若然长蹉一声，愤愤而出。
　　“将军，此去必败，望将军三思。”
　　“恩。”
　　张万安猛然看见柳无双地嘴角浮出一丝笑容，心下大奇，一时忘了礼仪，不由凑身上前，却不料将柳无双猛得惊醒过来。
　　“怎么了？”他大喘一口气。
　　“将军，此事宜早做决定，小人告退。”张万安含笑悠然而下。

　　“哈。”
　　柳无双又闭上眼，瘫靠在椅上。
　　衢州是多雨的地方，不一时又下起细碎的小雨，催人入眠。
　　就此结束吧。
　　无论是想你，还是折磨自己。

　　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疼痛起来。
　　酒。
　　是酒。
　　是需要许多许多的酒。

　　从噩梦里苏醒过来，柳无双右手托了额头摸见满头的汗水，后背满是贴身的湿润。
　　他清楚地记起那个女人，一笑一皱眉，每一句话，每一动作，每一次看着自己离开的模样。
　　“给我拿酒来来！”他大声地叫唤起来，全不顾此时已然是深夜，全不顾此时，他身在何处。 “爷，你酒来了。”
　　熟悉的声音，分明他想象中的声音略有不同，只是此时柳无双并没有心思去分辨。
　　“给我拿酒来！给我酒！”
　　他叫嚷起来，大口揣息，声音里带了凌乱与慌张。
　　“爷，这是您的酒！”
　　柳无双接过约有半身高的酒缸，举起来，便往嘴里倾倒而下。那些冰冷又混热的液体，有不少顺延了他的嘴角流在他的衣上，湿了一片。
　　“好酒。”
　　他打了一个饱嗝，边旁的小二闻见他满嘴的酒气不由拧了拧鼻子，却是依旧凑上前去。
　　“再来，再来！”
　　“爷，您已经喝了许多了！”
　　小二赔了笑脸，点头哈腰不停。
　　“格老子，我有的是钱。”柳无双做势便往怀里摸去，想要抓出一把银子，却不料那里空空如也，惹了一旁的酒客人大笑不止，偏生他却浑然不知，满脸傻笑。
　　“没，没关系，将军的帐我们先记下好了，我这就给您拿酒去。”
　　小二圆了话，便要去拿酒，那掌柜却是冷冷的话语。
　　“店里的规矩是不许赊欠！”
　　“可是，可是，这是震北将军柳无双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柳无双好象意识到了什么，回过脑袋，望向那三十余岁的老板娘，皱了皱眉，摇头晃脑，又趴在桌上大叫起来，“我要酒，我要酒！”
　　“掌柜的。”
　　小二面带难色。
　　“把这酒鬼给我赶出去，要不，你给我走！”
　　掌柜转身入了内堂。

　　“酒钱我来出吧。”
　　声音轻软，众人抬眼看去，却是一个白衣翩然的少年，身旁跟了个半百的小老头。从厢房之中悠然而出，端是风采惊人。
　　“谢公子。”
　　小二听言，欢快地又去拿酒。
　　这边，那白衣少年轻步而下，那老头跟在他的身后，轻话几句，“叶公子，我看他喝了许多了，咱们还是。。”只是，少年悠然推开老者，轻步而下，坐在柳无双的对面。
　　“爷，您的酒，酒来了，可是，您已经喝了很多了，您。”
　　小二吞吞吐吐，抱了酒说不出话，只惹了柳无双皱了眉，微睁了眼似醉无力。
　　“拿来吧，想醉的时候，才不管喝了几多。”
　　白衣少年几乎是夺过酒来，自己仰起头来，便是猛灌了一大口，大喊一声“痛快，”再交给柳无双，只见他接过酒，双眼忽得回了神气，抱起酒，又是倾倒而下，落了满衣酒水，显出强健的身躯来。
　　“再拿酒来！”
　　白衣少年大叫起来，分明是柔弱的声音。
　　一时众皆喝彩。

　　天色暗。
　　酒满入夜。
　　不知觉间，两人都已喝了许多。
　　白衣少年原本颇是白皙的脸，此时因了酒气，全成了鲜红。反倒是一边的柳无双，脸色微黑，喝酒虽多，好象都不曾着了身，此时放下酒罐，一说话，却才露了他的醉意。
　　“小，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名叫柳无双。”
　　白衣少年拍拍自己的嘴，打个呵欠。
　　“哈，我还救过你呢，我是叶子安，哈，哈哈。”柳无双也迷糊了。
　　“兴会兴会。”
　　“久仰，久，仰。”
　　叶子安话完趴桌便睡。
　　“柳将军，你不行了啊，哈哈，饿。”猛得一股酒气上扬，柳无双也翻倒下去。

　　“这两个孩子。”
　　原先跟着叶子安的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满眼笑容，步上前去抱了叶子安，便向他们的客房走去。不知怎的，眼角落泪来。
　　“先生。”
　　女人的声音，回过头，正是酒馆的老板娘，红了眼，似是忍睡许久模样。
　　“有事？”
　　“烦请您把他也抱去客房，拜托了，这里太凉。”

　　天微亮。
　　清凉风许多。

　　“哥。”
　　柳若然的声音，掺了许多不满，甚或是愤怒。偏着柳无双张开眼却是一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的表情。
　　“什么时辰了？”
　　他揉揉眼睛，右手做拳轻敲自己的额头。
　　“都下午了，还什么时候。”
　　柳若然长呼一口气，摇头道。
　　“想醉的时候，便不该管那么许多。”
　　话完，柳无双轻笑了一分，满是胡渣的下巴轻轻一抓，惹了柳若然也笑了出来。
　　“好了，我们快回吧。”
　　“恩。”
　　他点点头，稍做梳洗，便陪着柳若然后步出门，却不料正撞见一个白衣少年揉着猩红的眼睛路过他的房前，不由大笑。
　　“柳将军，叶子安这边有礼了。”
　　二人皆笑。
　　一边的柳若然摸不着头脑，仔细地盯着叶子安细看，满目都奇怪，许久仿佛明白了什么，大叫一声，“好象啊，他和嫂子长得好象啊。”
　　“嫂子？”
　　叶子安奇怪地问。
　　柳无双却是黑了脸色，匆匆步下阁楼。徒留着嘿嘿忍住笑意的柳若然，拼命跟将而上。

　　“若要醉，何必理会那么多。”
　　叶子安也不过轻笑一声，待到他们的马绝尘而起，一个人坐了楼下吃起晚饭兼早饭来。
　　“叶公子，您的菜。”
　　小二递菜过来，却不是利索地步开，反倒是凑下身来，小心到擦着桌子，一边细细地盯着他。
　　“不必了。”
　　“哦。”
　　小二不好意思地走开，才一会却又跑过来递菜，慢悠悠地模样，眼睛只盯着叶子安看。
　　“我脸上有钱？”
　　“没有。”
　　“谢谢。”
　　叶子安一摇头，却看到那小二还在一旁盯着自己，还边看边嘀咕，“好象啊，好象。”
　　“应该上完菜了吧？”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说你象谁么？”
　　“我没兴趣。”
　　叶子安强装了严肃，别过脸去，却终究笑出声来。
　　“我就知道您想听故事。”
　　“打发下时间吧。”
　　“您知道么，您很象一个女人，很象柳无双的妻子，太平郡主赵平儿。”小二神神叨叨地话语，满是得意，顺手往自己的肩上一打毛巾。
　　叶子安拍拍脑门，“走远一点，我习惯一个人吃饭。”

　　天气太好。
　　好象昨夜并没有暴雨。

　　叶子安吃着饭忽然笑起来，关于震北将军柳无双，他太过了解，关于整个国家他知道得太多，而如今他只想做一个人，喝自己的酒，醉了多少都不再重要。
　　“十四从军，十八封大将，二十娶太平郡主，封震北将军，大破金军，二十一岁，丧妻子，归守云中。”
　　他喃喃相念，支了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