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花开为君采》顾千葵

1、山野披青霞

　　小黎睁开眼睛时，洞外刺眼的阳光刚好透过狭小的洞口在她面前投成一片光点。
　　这是她认知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眼，初初印象就是温暖，轻风柔柔地抚顺着她绒绒的白毛。转动小脑袋，看见身边一只体型比她庞硕数倍的母狐狸满眼慈爱地望着她。
　　小黎好奇地打量母亲和整个世界。母亲只是笑，却饱含着复杂神情，看着小黎随意摇在身后的九条尾巴。
　　青丘是适合狐族群居的地方，何时选择定居于此早已不可考。小黎也曾纠结于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想再去思考，她只是享受着青丘的好天气。
　　风和日丽，风淡云轻。小黎躺在碧草如茵的山坡上，露出雪白的肚皮，惬意地晒着午后的太阳。
　　随着一声“咦？”，小黎的一只耳朵被一双小手拎起，小黎一边咝咝吸着气一边奋力扑腾着两只小脚，无果后幽怨地看向始作俑者。
　　剑眉浓黑入鬓，双眼炯炯有神。稚气未脱的圆圆粉颊上神采斐然。最夺目的还是他眉心的那枚朱砂痣，像一团火焰。叫人移不开眼。
　　“嘿，一直傻狐狸哟~”小男孩兴奋地大声叫，“阿爹，我逮到一只狐崽子！”
　　小黎看见从坡上另一边快步移来一个扛着猎刀的中年男子，吓得拼命甩尾巴。
　　“咦？阿爹！它有一、二、三……它有九条尾巴！”小男孩又叫道。
　　原本一脸闲适的中年猎人闻罢霎时变了脸色，几乎跑到男孩和小黎面前，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小黎看到他握紧了猎刀，爪子用力抓向小男孩，小男孩疼得迅速松手。红印溢出血珠，小男孩懊恼地看着小黎四肢并用地甩着九尾跑远。
　　“不可能不可能的……那只是个传说……怎么可能……”中年猎人手握猎刀，目无焦点地喃喃。
　　小男孩疑惑地看向父亲，但什么也没问，只是望着小黎消失的山坡跺了跺脚。
　　小黎抱着母亲躲在洞里，吱吱吱地向她委屈地告诉。母亲心疼地揉揉她的尖耳朵，心中却皱起边角。
　　再见到那个小男孩的时候，他正躺在上次她躺过的位置午睡，小黎决定捉弄一下他。小心翼翼地蹦到他身边，用尾巴在他的鼻子四周撩来撩去。小男孩挥了挥手，小黎换了个位置，继续，小男孩一把抓住她的尾巴，不耐地睁开双眼。
　　“咦？又是你！”被吊起的小黎用不上力，只能对着小男孩呲牙咧嘴作恐吓状。
　　小男孩看着小黎的滑稽相，扑哧乐了，说：“你真可爱，放心吧，我阿爹这次没来。你不跑，我就放你下来，好不好？”
　　小黎将信将疑，环顾四周，见果真没有那中年猎人，便点点头。
　　小男孩坐起，将小黎放下，向她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左白，今年七岁，咱俩做朋友好不好？”
　　小黎望着他眉心的朱砂痣，鬼使神差地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碰了碰左白那只肉乎乎的小手。
　　这轻轻的碰触仿若一个仪式，此后每当小黎想起那个阳光充足青草披满山野的下午，左白脸上挂着最纯粹的微笑，同是年幼的一人一狐，在春风的见证下，立下了漫长的誓约，是故事的开始，也预示了故事的结局。
　　左白生活的村子里孩子不多，所以他几乎天天都来到这个山坡，和小黎一起玩，有时还会偷出自家棚里的小鸡，神秘兮兮地给她带来。
　　相伴的快乐日子总是像坡下迅流而过的溪水，小黎已经三天没在坡上看见左白了。开始有些担心，便寻着向左白生活的小村子走去。
　　当小黎一入村口，就被一张密实的大网罩住，越挣脱束缚得越紧。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妇人走到小黎面前，接着全村的村民都手持猎刀将小黎层层围住。
　　老妇人神色威严，仔细数过小黎的尾巴，闭上眼睛，无声地默念着什么。
　　“邓婆婆，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小黎认出发声的那个人就是左白的阿爹，可是她却没看到左白。
　　“老身也是听祖辈相传，九尾狐是不祥之物，实乃上古妖物，必铲除之。否则，灾祸便会降临村寨。”老妇人说完，示意村民。
　　小黎看在场的所有村民向她挥来猎刀。
　　“住手！不要！”几乎是嘶吼的稚嫩声音响起。村民原本混着恐惧的挥舞顿时萎了下去。
　　从人墙中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小黎看到一团小小的火焰离自己愈来愈近。
　　左白一把将小黎连着大网抱进怀里，之后又小心端起，“受伤了么？别害怕……”
　　小黎看着他红肿的双眼，感觉到他因极度恐惧仍瑟瑟发抖的身体。眼中涌出眼泪，真傻，你明明比我还害怕啊。
　　左白抱着小黎，对所有人说：“它不是妖物，你们不许杀它！”
　　“阿白，休得胡闹！快放下那妖物，回来！”左白阿爹焦急地大吼。
　　左白目光坚定，将小黎抱得更紧。
　　此时立即冲上来四五个膀汉，又拽又拔地试图将左白拖离，左白紧咬着下唇，不肯松手。但一个木头敲向他的脖颈，左白顿时失去意识。小黎被拽出，狠狠摔在地上。已晕倒的左白被他母亲抱离，小黎看他仍保持着的环抱姿势，在眼泪模糊世界的一瞬间，随着挥砍在身上的剧烈疼痛，失去全部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