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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恬恬和铁链兄弟 ...


  •   电疗过去几周后,程静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很多。今天护士又挨个房间通知,说下午三点在三楼有个关于精神疾病及其康复知识讲座,让大家都去参加。
      那笑成月牙的眼睛和一对小虎牙是程静永远忘不了的。
      第一次见恬恬的时候,程静做完电疗在睡觉,被争吵声醒了。“你为什么不看好她?”男人吼着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一天天在干嘛?没事就知道打牌,给别人送钱。你怎么不知道在家看着女儿?”女人吼了回去。“我打牌怎么了,男人不能有点爱好,我又不是去□□了,去吸毒了,你别不知足。天天在家待着连女儿都照顾不好,女儿现在这样都怪你。”“怪我?你还有脸说?女儿学校让交钱去夏令营你都拿不出来,别的学生都去玩了,女儿一个人在家。你这个当爹的负责任吗?从小到大跟着你一年搬一次家,小学都换了三、四个。一双运动鞋穿的断底都没钱给女儿买双新的,你给女儿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自己不知道吗?”女人像点着的炮仗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我懒得跟你说”男人说着离开了病房。
      程静掀开被子的一角,看到中间病床上躺着一个女孩,蜷缩着身子,用手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恬恬刚被确诊才一个多月,刚开始没有住院的,医生开了药后,她妈妈在家照顾她。这次送进来是因为在家吞药自杀被发现了,送到中心医院洗了胃之后,然后转到了这里。
      两个星期之后,恬恬恢复了很多。“静姐姐,你说这食堂炒的到底是青菜还是树根啊,都老的咬不动”恬恬一手拿着筷子夹着根菜苔跟程静说。“用来磨牙挺好”程静笑着回答。恬恬也咯咯的笑着。程静发现恬恬笑起来挺好看的。
      她总是唧唧咋咋说个不听,让不爱说话的程静合适的扮演了倾听者的角色,也是这样让程静知道了恬恬这十几年的故事。
      “我小时候跟妈妈去参加婚礼,婚礼上准备了很多白色的米酒,小孩子可以喝,甜甜的很好喝,我喝了好多。回家后,我东倒西歪的走路,跟妈妈说我喝醉了,然后直接躺地上了。妈妈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着我笑,其实我根本不晕,我是装的,装的我自己都信了,觉得自己能像大人一样喝酒特别高兴”
      “我从小到大搬过很多次家,那时候还挺喜欢搬家的,觉得很好玩。幼儿园的时候,搬到了一个沙场旁边。我放学了老爱去那里玩,有一回我觉得鞋子进沙子穿着不舒服,脱掉之后怕等会找不到,就找了个地方挖了个洞,把鞋子用沙子埋起来。等我玩好了回来找鞋,我忘记把它埋哪了。”恬恬嘻嘻的笑着,“我怕回家挨骂,在沙子上挖了好多坑都没找到,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回家了,好在爸爸妈妈都没有骂我。还有一回搬家,那时候我刚上小学,搬的地方我记不清了,但我记得搬家的第一个晚上我们打的地铺。因为晚上水喝多了,第二天早上,妈妈还在做饭,我就让尿给憋醒了,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不用大人叫就能起床,特别高兴,所以接下来几天我都在睡觉前多喝水,想第二天把自己憋醒,可惜后来这个方法不管用了。”
      “五六岁的时候,有时爸爸回家晚,我就跑到爸爸妈妈床上装睡,这样等爸爸回来了,就会把我抱回自己床上,想想我那时候为了骗爸爸抱我还挺搞笑的。”
      程静看着恬恬,安静的听着,心里酸酸的。
      今天天气很好,篮球场上是一群身体强健的男人在奔跑、躲闪、投篮,篮球在落日的余晖中划出一道道弧线。从他们身上穿的球衣可以看出他们是医院的年轻医生。谁住院或陪病人会带着球衣呢。旁边篮球架下,穿着日常衣服的男孩,一次一次在篮球架下投篮,他才是病人和家属打球的样子。程妈陪着程静在篮球场边上的长椅坐下,身后是篮球场隔离网,这个铁网倒不只是因为病人设置的了。网外几米远的地方是一条公路,因为医院远离市区,望着周围的小山坡,环境倒还不错。
      “我想吃家门口巷子那头的海鲜面”程静说。
      “想吃咱们出院了去吃,你现在电疗已经减到一个星期一次了,再过段时间我问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程妈说。
      有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孩,跟她的朋友在乒乓球台上打乒乓球,女孩扎着长马尾,干瘦干瘦的,球打的不是很好,动作很慢,打两个来回就要去拣滚到地上的乒乓球,她倒是乐在其中。跟发呆相比,来回捡球也算是一种运动了。她住在6号楼的。
      程静半夜被声响从睡意中吵醒。老人从卫生间出来回到病床上躺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又叹着气爬起来去卫生间,一个晚上折腾了好几次。
      “那么大年纪在卫生间蹲那么久多累啊”恬恬第二天跟程静说。她们俩约着一起去走廊的另一头的休闲室看电视,程静很少注意电视里放的是什么,只是因为在病房待的太闷才来的。“今天护士给我扎针都没地方下手了,我胳膊上扎的都是小针眼”恬恬说。程静胳膊上也是一样,每天都要输液,程静的胳膊上已经青了一大块。“静姐姐,今天我跟同学发信息聊天,她说最近考试特别多。你说我以后还能上学吗?”
      “你现在先安心养病,等病好了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啊”程静说。
      在回病房的走廊上,碰见了那个用一根粗铁链子牵着一个年轻人的白发男人,程静和恬恬赶忙靠着墙边快步走开。住院的这段时间,在病房没有人高声说话的时候,就能听到粗铁链子晃动时发出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们比程静来的时间早,早了多久,程静也不知道。生病的是被铁链子锁着的年轻人。两个人都不高,四方脸,衣着破旧,像是两父子。从别的病人家属那里知道,他们其实是两兄弟。白头发,满脸沧桑的那个是哥哥,锁着的那个是弟弟。哥哥陪着弟弟在这里住院,因为住院的费用可以报销一部分,他们才勉强能够承受。在这所医院里,程静最害怕的病人就是这兄弟俩,因为那叮当作响的粗铁链,因为他们那粗鲁的长相,也是他们,让程静怀着最高的敬意。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才会让哥哥白了头发。要多深的感情才会选择继续守着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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