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开眼戒》林若水

1、归来

　　刚刚下车手机就响了起来。
　　“老王，你先回去，待会我要用车再打电话给你”，我对司机老王说。老王点点头，将车子掉头。三年来一直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司机，无须我多言。他与我已然有了些默契。只是，他不是我的司机，他是何季席的司机，而我，是何太太。
　　我这才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妃妃气急败坏的声音便从电话那头传来：“倪亦净你还不来？我们等你快两个小时了”。
　　闲闲地答了一句：“才两个小时嘛”。说完自己笑了起来，毫无疑问电话那头的妃妃火气更加大。她一直跟我强调守时是良好的美德。“人生苦短，珍惜时间”，她是这样跟我说的。
　　我不是有意迟到。今早何季席非缠着我不给我起身。难以想象，一向冷静克制的他竟然也有这么耍赖的时刻。

　　“季席，我要起来了，快迟到了”。我使劲摆脱缠在腰间的手臂，而却不能移动丝毫。
　　“唔……”他应了一声，翻身将我压在下面，一双手已经不老实起来。
　　“别闹了，妃妃她们在等……”来不及说完，火热的唇便覆了上来，不由得人拒绝，由刚开始的浅尝渐渐深入，直至撩拨舌尖，反复吮吻与啃噬……
　　我尚存有一丝理智，冀望能推开他，而手却不期然地被他抓住。“开始了就休想停下，”我听到他沙哑地说道。
　　阳光被窗帘挡在外头，室内依旧昏暗，充满着暧昧的气氛。我呼吸急促，能感觉到他的吻从我的唇渐渐下滑到脖颈，反复啃咬后，又渐渐滑向向更低处……燥热一拨拨传来……终于我经受不起他的撩拨，主动将手臂绕到他的颈肩上。似听到他沉沉地笑了声，加深了一个吻……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他低喃：“我爱你……”“嗯……”我只觉得口干舌燥，细密的汗水不断从额边渗出……
　　印象中，以前他只会在夜晚的时候才会如此展示自己强烈的欲望，等到第二天，我在他的怀里醒来时，他则早已从昨晚的缠绵悱恻的激情中清醒过来，极为理智地提醒我起身，使得我时常怀疑夜晚的他与白天的他是不是同一个人。而不像今天……
　　一个早上被他缠了几次，等到我终于急匆匆地起身梳洗出门，赶到咖啡厅时，已经迟到了两个小时。

　　“我这就进来，”说完挂掉手机。几乎每天都会跟这群好友聚一聚，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想起三年前何季席紧紧将我搂在怀里，说：“亦净，让我养你”，声音中带有一丝拘谨。我没有把工作辞掉，只是请了无期限长假。当然，老总答应我的这个长假，大部分还是因为卖个面子给何季席。宋佳知道后略带羡慕地说：“怎么就没有人对我说这句话”。妃妃嗤笑：“切，这叫可遇而不可求。你当人人都似她那么幸运？”
　　幸运？我苦笑了一下。
　　大步迈进咖啡厅，丝毫不顾及所谓的淑女风范，即使是与何季席一同出席晚宴时也是这般。我总是对晚宴中那些小口吃饭，掩嘴轻笑的各路名媛十分不屑。一次嫌高跟鞋硌着脚疼，我干脆穿着球鞋搭晚礼服出席晚宴。还好那条礼服够长。何季席见到了也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于是我得寸进尺，问：“那我下次能不能穿牛仔裤去晚宴？”他没说话，只是将我的五指紧紧地扣住，两人十指纠缠。
　　我当然是开玩笑。他不要面子我还要呢。

　　“饿死了，”见到坐在桌子旁边的妃妃和宋佳，我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饿？迟到两个小时连早餐都没时间吃？”妃妃用疑惑的眼神打量我。
　　“唔，”满嘴塞满了蜂蜜蛋糕，我含糊不清地应着。
　　“你多少点起的床？”她看了看表。
　　“七点……唔……严格算起来应该是九点，”我改口。想起何季席在床上纠缠我的那两个小时，面颊不由得有些发热。
　　“今天胃口真好”。宋佳开口。
　　我耸耸肩，还不是因为今早的……我的脸突然红了，扭过头去不说话。
　　“怎么，难道何先生不是将你一日三餐都照顾得好好的？”妃妃打趣。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移话题：“今天去哪？”
　　何季席当然对我很好。我怕冷，不喜欢居住在北方，他则将公司搬迁到广州。知道我喜欢吃粤菜，于是花重金专门聘请了烧粤菜的师傅……但感情偏偏不是谁对谁好就可以培养的……
　　“谁知道，看看呗，”她识趣地转移话题。
　　“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服装店……”宋佳开口：“就在这间咖啡店的街头……”突然，她打住声音，不可置信：“……叶添？”
　　听到这个名字，我浑身一僵，硬是不敢转过身。
　　感觉到背后有人渐渐走进，我握紧妃妃的手，冷汗不断冒出。
　　听到那个人的呼吸声逐渐清晰，而我的心跳越来越快。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久，我听到他开口：“亦净”。声音一贯地淡然。
　　真的是他。眼泪马上溢满眼眶。都走了那么久还回来干什么？
　　“亦净，”他再次轻呼，就像曾经无数次我在街道上边跑边玩，让他在后面追，明明累得不行，还是好脾气地说：“亦净，亦净，别跑了”。
　　“叶添，你怎么回来了？”妃妃替我发问。
　　我深深吸了口气，他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知道是对谁说：“昨天就到广州了。真巧，今天在这里碰到你……们”。
　　脑子里一片混乱，我根本不能多加思考。直到他问：“亦净，难道你连一眼也不看看我？”我慌乱地起身，丧失注视他的勇气，匆匆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应该是跑去。“有事，先告辞了，”我说。
　　三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勇气面对他，怕自己几年来辛辛苦苦建筑起来对他的恨意在一瞬间瓦解。

　　回到家中，我还是浑浑噩噩一片。仆人讶异的眼光我都来不及注意。
　　“怎么不叫老王去接你？”一句话让我清醒过来。
　　我转身，见到何季席斜靠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本最新的商业杂志，刚刚翻到第一页。他嘴唇有些泛白，面色也明显地不好看，但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如同无数次他坐在谈判桌前的语气一样。
　　我整了整理自己的情绪，硬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刚好有出租车就坐回来了，没必要叫老王那么麻烦”。
　　“自己家的司机怕什么麻烦，”我听到他轻轻地哼了一声。
　　听到他的那个“自己家”，我愣了一秒。一向都只把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当成何季席的，从未想过那也是自己的……随后，有些做贼心虚，我问：“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的身子微微一僵，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我面前，牵起我的手。“恩，”他应道：“今天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说完揽紧我，脸贴到我的颈项，让我觉得有些痒。“亦净，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我听到他喃喃自语。
　　我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我不回来能去哪里？”
　　他不答，却将我揽得更紧，温柔的吻不断贴上颈项。
　　“季席，仆人们都在看，”他亲密的动作让我有些脸热，忙阻止他。
　　“谁不想要年终奖了？”虽是如此说，但他的唇依旧乖乖地离开我的颈项，温度散去，被他亲吻的地方渐渐变得冰凉，我突然觉得有些遗憾。他依然紧紧扣着我的手指。
　　“明晚有一个宴会，”良久他说。
　　此刻的我只想赶快摆脱他，回房间，将被叶添打乱的情绪好好整理。于是，挣脱开他的手，胡乱答应道：“哦，我去准备衣服”。说完往房间方向走去。
　　那一瞬间，我竟粗心到忽视了何季席眼里的那一抹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