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记之夏日终》佐拉伯爵

1、三万英尺

　　【听说飞机飞过时区的时候，时针会倒回到从前，所以那一刻的我们呢？ 】

　　斯特把头紧紧贴在飞机的玻璃上，亚麻色的短发被她掖在耳朵的后面，露出两个如精灵般尖尖的耳朵。大大的棒球帽阴影遮住了她2/3的脸部轮廓，只能看到她瘦消的下巴和紧紧闭着的嘴巴。这是她一年的第五次长途飞行。每次14个小时的飞行都让她筋疲力尽，可她又偏偏沉迷于这种逃避式的频繁地点转换。

　　距离第一次离开家已经七年了，她心里记得明明白白。这七年的大部分时间她生活在加州和纽约。还有一小部分时候会去欧洲透透气，她称之为逃离。从小一直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科学家的她，莫名的在大学的第三年年转行去了金融。她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真正的运行方式，她是这样说的，于是便真的探着她好奇的小脑袋去华尔街走了一圈。

　　头顶的广播开始通知准备起飞，她把遮光板推到顶部，刺眼的阳光瞬间射进来，让她觉得头晕。飞机开始加速，爬升，几分钟后，从窗户望去，纽约回归成了谷歌地图上的版面。拥挤的街道，叫嚣的人群，和高耸入云的建筑都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飞机进入了平稳的飞行模式，她把遮光板大力的扯下来，座位恢复了昏暗。她松了口气，把手提电脑从背包里抽出来。屏幕上是写了一半的论文和几封未读的邮件。既然无法马上回复也就有了完美的理由暂时搁置不理。飞行的一大好处是与世隔绝，重要不重要的事情都得暂时搁下。斯特已经习惯了连轴转的生活，她可以从早忙到晚，麻木机械，理性而不带任何情感。

　　此次飞行的目的地是洛杉矶，在那里开始她最后一年的大学生活。一整个暑假，她都在华尔街实习。在那座世界金融的心脏里，她压抑到极点。阴郁的天空，冰冷的数字，拥挤脏乱的街道，和行色匆匆的人群都让她不安。她如同一只困兽一般，被措手不及的推搡进成人的世界，被严苛的训练成精英的模样。如一颗石子坠入汪洋，被海浪推着向前。海水根本没时间打磨它的棱角，因为不论任何形状的石子，也不过是眨眼间混入这平庸之海。

　　空姐开始发放擦手的毛巾并示意可以帮她把外套拿去挂起来。斯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些微笑。她斜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在飞机的振动中，迷迷糊糊的看到隔壁座位的大叔点了一杯红酒故作姿态的品了一口，前面座位的金发小孩爬到座位上从椅背的缝隙中探头朝她张望，隔着过道雍容华贵的贵妇卸了妆在往脸上敷了一大片铁片般的面膜。

　　再后来，她恍恍惚惚的看见那张木色的课桌。讲台上的粉笔灰，前座的黑书包。雨非边打哈欠，边把小测的卷子从书桌内扯出来。张敏奋笔疾书的试图记下每一个知识点。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手肘处被桌角硌出的深深印痕。好清晰的梦，她暗想。

　　夏日难捱的热气，外面聒噪的蝉鸣，夹杂着干脆面味道的空气。她直起身子，把手举得老高，伸了个懒腰。英语老师瞟了一眼睡眼惺忪的斯特，喝令她起来读课文。斯特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谁要在梦里读课文。她又趴回桌上，闭上眼睛，试图进入下一段睡眠。那些课桌，讲台，她曾经熟悉的人开始变得模糊然后消逝。像夏天的下午，路边冒出的蒸汽。或者是沙滩上刚被海浪冲刷过的堡垒，无半点儿遗迹可寻。

　　她猛的睁开眼睛，面带精美妆容和微笑经过严格训练的空姐毕恭毕敬的弯着腰，在等她挑选晚餐。她随意的点了份意大利面。隔壁座位的大叔又点了一份红酒。斯特不喜欢不可控的麻木状态所以滴酒不沾。她老老实实的像小朋友一样要了一杯苹果汁。她又想起刚才的梦，那些模糊不清的人和事。跟万有引力公式一起，早就被黑洞吸入了另一个时空。七年了，她暗自嘟囔，仿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