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为家》燕稚

4、正文二

　　至于这个惊喜，让我们留到后面再揭晓。而之前不过是一些必要的前尘往事的交代，还请诸位听听真正的故事。
　　吉盛三年九月初八，王虎一大早就驾着驴车出了门，车上放着几大坛新酿的酒。说来王虎这个人，生来就命不好，娘在生他的时候就去了，而他的爹也染上了恶疾，几经折腾总算留了条命，却也成了个啥都不能干的废人。王家本来的一点微薄的家产，也因此被散尽。从王虎记事起，他就几乎没吃过饱饭。但是转机发生在他十五岁那年，那年王父也驾鹤西去，作为独子的王虎成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孝期过后某天，一个中年男人找到了王家，在听说王父去了之后收留了王虎。事情就是这么巧。男人姓金，膝下无子，开着一个小酒坊。年轻时也落魄过，是王父接济了他，使他得以凭借祖传手艺开了酒坊过活。金老板想找个人继承，他看中了王虎的踏实再加上恩人之子的缘故，他甚至把女儿许配给了王虎，王虎顺理成章地当了上门女婿。王虎在丈人的帮助下开了个小酒馆，卖自家酿的酒。大概是位置不错，方圆只他一家，生意倒也红火。
　　王虎赶到酒馆时，不出所料早有一人一马候在门口。那是个游侠打扮的姑娘，看来年纪也不过笄年上下，却全然没有少女的明媚，总是板着脸，搭配上那稚气未脱的五官，还是像个偷学大人故作老成的小孩儿。说实话，王虎开酒馆这么些年，奇人异事也见了不少，但真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单不说这姑娘一副离家出走的千金小姐的气质，就看她干的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天天不亮，姑娘就牵着一匹马候在了酒馆门口。等王虎开了张，她会要上一坛酒，然后就在角落里坐上一天，打烊才离开。王虎每次去收拾桌子时，都发现那坛酒一口未动。可毕竟来者是客，再加上人家也是付了钱的，尽管奇怪也不好硬赶。后来，王虎和姑娘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姑娘每天早早来，王虎也不用吩咐就自然地送上一坛酒。再后来，王虎主动提出帮姑娘把没喝的酒存着，第二天再取，也免得她花冤枉钱。姑娘满是感激的应了，王虎乘机和她聊了几句，知道了姑娘姓余，但关于她名什么，家在哪儿，来干什么。余小姐都选择性地回避了，只最后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地说她来这里是为了等一个人。王虎听了暗暗揣测，别又是一个痴人，在等她们那信誓旦旦却早已娶妻生子的"如意郎君"吧！王虎猜她多半会失望的，可没想到，一个多月后，她却真的等到了那个人。
　　八月廿二，阳光明朗，算是入秋以来难得的一个好天。附近人家栽了桂树，桂花也悄悄坠上了枝头，十里八乡都染上了一股子悠长的花香，它们随着风在天地间嬉戏，遇物便缠，遇人便扰，只教的人挣不掉，也躲不开。也就是在这样的时节，从远方的阡陌上驶来了一辆马车，并直直的停在了酒馆门口。车上先是跳下来了一个面貌清秀的少年。王虎急忙迎了上去，少年却对他摆摆手，转身将车上的布帘轻轻掀起一角。王虎听到少年用生硬的口吻说道：“酒馆到了，公子不妨下来歇息一番。”虽然马车外表朴素，但王虎还是注意到少年身上的衣料似乎价格不菲，联系他对车里人的称呼，王虎更加好奇“公子”的身份。于是他假装走回柜台，眼神却一直停在马车之上。
　　王虎看到一只白皙的手从内伸出，搭在了少年腕上，随着少年的牵引，里面的人终于露出了真面。那是一个俊逸的男人，眉眼生的很是好，一双笑眼，不笑也带三分笑意，让人有心亲近。男人似是感觉到了王虎的注视，遥遥地朝他一抱拳。王虎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像面上那样和善。他身上有一种王虎说不清的威压，就像是，就像是那个知府？王虎曾远远见过从京城下来视察民情的知府，而这个男人身上那种上位者的感觉，甚至比知府更甚。
　　只是不知道，如果王虎晓得这个被他比做知府的男人，在一个多月前还坐在高高在上的皇位上，那他又会是什么表现？当然，这个皇上并不是担心于耀景婚事的那位，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但这个男人却是他的嫡长子，曾经的太子周铭川。皇上驾崩后，皇位按理传给了太子。只可惜，这周铭川大概是命不好，只在皇位上待了三年，之后便被他的幼弟安于王周铭泽造反篡位。在那生死关头，便是他身边这个自称“武夷”的少年给救了，并带出了皇宫。而周铭泽只得一边对外宣称悯帝周铭川不幸丧生在了乱箭下，一边暗地里派人到处搜查他们的下落。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对皇宫里的那群人来说，这两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当然这一切，周铭川并不知道。为了保命，他已经跟着武夷在路上颠簸了三四天。武夷这个人跑路很有一套，不爱走大道专爱往各种崎岖小路跑。也因此，他们也有三四天没遇到过人烟了。好不容易有个酒馆，周铭川死乞白赖的要往里头蹭，武夷当然不会同意。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周铭川更是不顾一切的拽着武夷的衣袖不撒手，最后两人都各退了一步，他们可以进去，但天黑之前必须继续赶路。是以，周铭川下车的时候心情好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