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顾》扶伶

5、第四章 山雨欲来

　　晨曦的光芒温暖而耀目,扬州的大道市集上早就热闹了起来,而红楼也似乎在这种氛围下睁开了眼。
　　形容俏丽的侍女们一个个在袭香的吩咐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后厨的菜饭香味也渐渐飘出,吸引着来往宾客。房檐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灵物们依旧展翅欲飞的样子,外院的各种珍奇花朵从容绽放,满园飘香。
　　红楼,还是那样如血般鲜艳又如琥珀一样剔透的红,只一眼,此生难忘。

　　一切如常,仿佛昨天的一切都随着那条长廊上的血迹和尸体一起消失了。但是敛风城的各位剑客们离开马厩入住都壹阁一带的欢快动静让顾如烟知道,这个令人头痛的问题还远没有结束。

　　她撑着沉重的头斜靠在榻沿,昨夜一夜未眠惹得头疼又犯了。
　　“该死!”她看向那个还安静停留在她房内的箱子,狠狠瞪了一眼,竟有一种小女儿撒娇的情态,在她身上露出这种表情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的确,二十几岁的如花年华便坐拥天下第一楼,心境自然早与那些女子不同。
　　可是,她是图什么呢从建起红楼到步步为营的打通各方关系,绞尽脑汁苦心筹谋的一切,为了什么呢

　　“出来吧,你是不是爱上我弱水阁的窗户了”顾如烟突然说话,眼皮也不抬地嗔道。
　　窗户一声轻响。
　　感觉桌椅上多了个人，带着熟悉的气息。

　　顾如烟蹙眉，也不看他便低怒道“别动桌上的莲蓉粉酥！”
　　一双布满剑茧的手正欲对那碟香软诱人的糕点下手，被这一喝止愣是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敖彻盯着她窈窕的背影，不由得暗自怀疑这女人是不是长了背后眼。他试探地把贼手向左挪了一点……屏气凝神。
　　——“油炸香蛋子也不行！”

　　他奶奶的！

　　敖彻睁大了眼确认顾如烟真的没有回头一丝一毫。难道她会读心术？馋虫在肚子里翻滚，干脆不再偷偷摸摸，一手果断地伸向最近的一盘……
　　——“啪！”
　　“阿！”珊瑚珠子狠狠击中手背，敖彻的吃痛声同时响起，他急忙缩回手一边揉搓一边叫喊“喂，你至于这么小气吗。下手也太重了吧！”
　　这一击下去至少手要肿个三日才消。
　　“是你实力减退了吧，一年不见，连珊瑚都躲不过了。”
　　顾如烟这才慢悠悠的回身，看到敖彻一身公子般的长衫,腰间几块美玉相撞得轻响,高高束起的玉冠露出他饱满的额头,剑眉星目带着不羁的笑意,完全是个器宇轩昂的贵公子哥。平日里的逍遥剑客突然做此打扮倒是很奇怪。
　　她怨怼地瞪了他一眼后坐下，嘴上却不停“一年前在西荒你不告而别，现在又把烂摊子推给我。”
　　“上次是真出事了，我醒来的时候，已是在....诶”少侠似是心虚地顿了顿，见她半响不出声，似乎是确信她的不悦，敖彻不再注意满桌软点，一把揽住她的肩，笑嘻嘻道，“想不到你早看出我躲在窗后了楼主好敏锐。”
　　“不止今日,昨日在窗边偷看还好你溜得快,不然小心我的珊瑚珠非得在你身上穿个洞。”她眼角一挑，缱绻柔波里宛若盛满风雪。

　　顾如烟随意拉过一张狐皮的大裘盖在肩上,微微抬头打量着敖彻一身贵气十足的派头。
　　“你今日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嘛。”她曼妙的身躯掩盖在描绘精致苏绣的被褥下,还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合欢襟。
　　“什么时候人模狗样过？我这张脸天下多少女子迷恋啊。”敖彻自恋一番后径直坐到桌边,拿起一个酒杯细细打量。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好奇啊....你多番打听陆渊城，这次冒危险帮我就为了陆渊城的消息。难道.....他是你的情郎”少侠的浓眉蹙起,一双带着寒芒的眼睛紧紧看着她,只怕错过了一个表情一个细节。

　　顾如烟有多谨小慎微他不是不知道,这次愿意助敛风城一臂之力,交换条件仅仅是要一个人的消息,而这个人的消息，在一向爱财的顾如烟眼里，竟胜过十万两银子。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的.....情郎”红楼楼主忍不住抿起樱红的双唇笑起来,“公子真是说笑了。”
　　话音未落,顾如烟便突地从层层繁锦中跃起,下一个眨眼间已拢起一身描金芙蓉滚边广袖袍,她不急不徐的落在他身前,一手拉起滑落肩头的衣裳重新包裹起琼脂般的皮肤,纤细的锁骨凹处盛满了所有男人的欲望。
　　红楼楼主抬起她高傲美艳的头颅,任由面前这个男人欣赏她遮掩在华丽衣裳下的,起伏有致的温柔。

　　敖彻却转头继续端详酒杯，一改往日的调□□相。
　　“你该不会崇敬他到只求见他一面吧。”敖彻疑惑着，毕竟陆渊城当年的声望极高，为之疯狂的人也不在少数。
　　“崇敬？”顾如烟掩面而笑,踱步走向梳妆镜前,坐下。“如果这样想会让少侠少些猜疑,那你这样想便是了。”
　　“其实前些年我也不是不愿带你见他，只不过他已六七年没露面了。”一身贵公子打扮的剑客扶额，“都说只有我知道他身在何方，其实我也一头雾水。”
　　“哦？顾如烟偏头看他，眼中冷光流转。

　　“不过，这次从敛风城出发前，我刚好收到了陆渊城的信，他回来了。”生怕她反悔，敖彻连忙补充道。“你说巧不巧？”
　　“你记得信守诺言便好了。”红楼楼主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一双柔荑般的手轻巧的将长发分为上下两拨,上端头发随便挽了个发髻,插上一支百步摇。

　　——那不是普通的百步摇,簪头是一颗红翡,色泽均匀带着如丝的花纹却不艳俗，它红得透亮而妖冶，红得就像快要滴出血来。
　　这上好的红翡比绿翡翠还难得!近年也未曾见中原有过,一定是在苗疆腾冲那边刚被开采出来时就被大财阀收为己有的。而百步摇的坠子更是用极细的金丝穿过一颗颗被打磨过的红珊瑚和红玛瑙,环环相扣而成。小小的珠子们相撞,映着那颗红翡,夺目极了。这样的工艺和原材料,根本不是中原能有的。
　　敖彻心下更是一沉,相识几年,她几乎时时戴着这支步摇，究竟什么来头，又为何如此喜爱，自己却从不了解。

　　“不过，眼前还是有个大问题。”顾如烟黛眉一挑,转过身来不悦道,“你就不打算找个别的地方把箱子安置了吗现在我的弱水阁承蒙你厚爱,已不再安全。继续放在这里并非万全之策。”
　　剑客笑笑,高挺的鼻梁投出倨傲的阴影。“世上比这里安全的地方所剩无几,楼主谦虚。”
　　“哦”红衣美人一脸不解,娉娉婷婷移至桌前。她拿出两个酒杯开始倒酒,一时间冷香流动。“那少侠倒是说说为何我这里最是安全呢”
　　“你冠绝天下的,号称无人能破的幻术。”他顿了顿,举起酒杯细细端详其中浅黄色的蜜酿。“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并不是幻术，而是瞬移之术。能在瞬间将箱子移形换位，试问还有什么比这更安全。”
　　顾如烟眼神突然没了笑意,冷冽到了唇角,“你这么看得起我,难道是希望我使用瞬移为它们保驾护航”
　　敖彻放下酒杯轻轻点头。
　　“看来你真是不了解术法呢，作为施术人，无论修行如何，我们都会遭受术法的反噬，或大或小。你却想要我拿命来守护这与我毫无关系的破箱子......”
　　一双纤细的手腕突然搂起他的后颈,面前的女人以极其亲密的方式困住了他,距离刹那变得无限近。柔嫩如花瓣的嘴唇开阖着,
　　“真是自私啊。”
　　顾如烟的脸上挂满了讽刺的笑意,“如此说来，我这里不仅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是最危险的地方.....毕竟我可以随时，让这个箱子消失。”红楼楼主轻抬下巴指了指箱子的方向。
　　——箱子消失了!

　　几乎就在这刹那,翩翩公子飞矢般出现在了红衣的身后。将剑横在美人的脖子上,冷然道,“这不好笑。”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周身的气场暴动着,几乎快把顾如烟压制得喘不过气。
　　“真是无情啊,转眼就刀剑相向了。男人呐。”红楼楼主竟丝毫不怕，指尖轻轻一划，那箱子又重新出现在原地。
　　身后的剑客收起了剑,“别和我开这种玩笑。”他英俊的五官皱起,“一年不见，术法造诣简直突飞猛进。”
　　“终于得到你真心的一句夸赞了。”顾如烟笑笑,讥讽道，“一年不见，你对敛风城又更死心塌地了。”
　　敖彻干笑两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城主对我家恩重如山。”虽是这样说着，他眼中却有一丝落寞。
　　“这样吧，你把箱子打开让我开开眼界，有什么好玩的借我把玩两日，我就安心帮你守住这箱子，如何？”顾如烟不欲与他探讨敛风城的门派之争，举起酒杯晃了晃杯中蜜酿道。

　　“这箱子，我打不开。”敖彻的声音沉下来，“谁也打不开，只有天岐山的人可以，这是最后一层保护。”
　　“呵，老城主真是......心思缜密啊。”顾如烟冷静地望着敖彻，“他谁也不信，就连你，也算计着呢。”
　　英俊的少侠也不回话，端详着精致的酒杯，紧握酒杯的手指却有些颤抖。
　　“呀,外头已是这么冷了,”红楼楼主抓起猞猁大裘随意的搭在身上,“你闻到血腥味了吗”
　　敖彻望向窗外,已经是夕阳西下了。丝缎一般的云霞卷曲又舒展,天边烈风呼啸乌云满布。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州。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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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都壹阁坐下，剑客随手脱下那一身贵气十足的衣袍,刻意打扮得这么像老陆,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想必绝不是陆渊城的熟人。那又为什么千方百计非要找到他不可
　　“真是的,”敖彻忍不住在心下暗自嘀咕,“还说心里只有苏青鸾一个,陆渊城啊,你暗地里倒是惹上了多少风流债红楼楼主这个桃花劫可是了不得啊,”
　　换上一身劲装的他抓起桌上的长剑,大步跨出了都壹阁。

　　红楼之中的构造规模堪称精巧宏大。就连足下踏的也是光洁的大理石,周身栏杆皆是漆为朱红色,回廊楼阁四面檐角都是凤鸾一般的飞起,凤眼皆是黑色玛瑙雕琢,只只振翅欲飞。

　　这么多珍宝就和建筑融为一体,也不是无人起过觊觎之心。据说最初便有西荒盗墓者和滇南八大贼人欲把这些镶嵌的珠宝挖走,那时红楼还远没有今时之势,几乎成为众矢之的,可是前来挑衅的人只管来了,就再没有回去过。

　　敖彻抬手摸到那些灵动的红水晶,“真美啊。”
　　——就像血一样。

　　这时,大堂却突然一阵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