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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杀神 ...


  •   雪球在大家手中翻滚,映着漫天卷地的银白,笑声纷迭仿佛晕染开来,吵醒了檐角的异兽,抚摸了长廊上点缀的珍奇。它们也呼应着这欢乐的氛围。
      敛风城的人正忙着把敖彻拉出雪堆,却忽然都停了下来。
      如同一堆野兽嗅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动物一般,顾如烟也抬起头来。
      就在刚刚那瞬间,从大门有一股暖意涌来,在冰冻三尺的季节里,这样和煦春风般的气息,竟将漫天的雪,都融化得悄无声息。
      “雪停了?”袭香后知后觉的问道。

      众人纷纷向着暖流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袭紫衣缓步走来。
      那是一位巫女,标准的西域巫女装束,紧身半臂衣,齐腰浅紫曳地窄长裙,体态修长而婀娜。她额头坠着一颗紫玉,饰物皆编金穿银,手钏脚环镶满了玛瑙宝石,透着浓浓异域风情。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未盘作发髻,而是自然披散,结成发辫。额冠又坠宝珠和薄纱,婆娑灵动,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女巫的脸掩着薄薄的面纱,半遮半掩中,依稀可见眉目如画,双眼明晰透亮灵动澄澈,犹如荡涤人心的山泉般清爽却含着半嗔半喜之色。如果顾如烟的双眼能勾魂夺魄,那这个女子的双眼就能洗净邪念。
      更奇的是,她散发着干净纯粹毫无杂质的气息,不见一丝江湖人士的血腥气,而是一股自然的灵气。
      待她靠近,内院里的花竟同时盛放如夏日灼灼,草木皆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冬日明明尚在,竟能一睹雪地映红桃的盛景!
      这个人,竟能令枯木逢春。

      顾如烟上前一步,风雪入侵让她体内的虚寒又有些反复。她轻咳了几声,压住病意道,“能令桃花开放在寒冬,请问姑娘芳名?是否大堂招呼不周,才误入了红楼的内院?”
      话音一落她又忍不住咳起来。敖彻想上前去扶,却被袭香抢先一步,只得尴尬地在一旁抖落身上的残雪。
      “楼主谬赞,”那女巫浅浅一笑,“我是被这漫天的血腥味吸引而来。”
      说着,她便举起左手,遥遥的指向居于内院正中的楼中楼。可她手指的方向并不是众所周知的弱水阁,而是那楼中楼的地底。
      顾如烟、敖彻、袭香皆是一惊。
      漫天的血腥味,她所指的,正是楼中楼底的那个秘密。

      顾如烟只好装傻做聋,“这位贵客,外面天气寒冷,大堂雅座请。”袭香也附和着,做出请的姿态。那巫女却毫不领情。
      “不用紧张,我是天知神女的弟子,楼西晴。”
      ——楼西晴。
      听到名字顾如烟心下便了然了,西域的天知神女座下修为最了得的三弟子。这次敖彻们运武器去天岐山“净魂”,也是由楼西晴的师傅天知神女负责。她不仅不是敌人,还与敛风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听罢敖彻也上前拱了拱手道,“在下敖彻,不知道是神女弟子,有失远迎。”
      “你就是敖彻?”楼西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灵动的眼睛颇有几分严肃,“的确是一幅好皮骨,不过,引我前来的血腥味,几乎都是由你散发的呢,杀神。”

      杀神,是一把古兵器之名。

      由很久以前开始人们手中的兵器就是有魂魄的,人们把这些魂魄称为‘武魂’。
      传说中‘武魂’是远古时代,持有名兵器的名将们死后不愿与一生相伴的武器分开,或是一些灵力强大的亡魂不愿被超度,而寄居于武器之中。
      无论是被寄居的武器还是‘武魂’,都要相互征服,能力相匹,才能融为一体。但也会因为存在的方式不同而难以长时间共融。这便产生了“净魂”——让巫女施展秘术将两者更紧密的捆绑在一起。

      而楼西晴口中的“杀神”,便是敖彻的那把长刀。

      长刀由何人铸就,经过了多少天神名将之手,已无从考究。人们知道的最后一个使用这把刀的,便是上古时期,负责诛杀各路妖邪魔神的神将——杀神。
      据说这位天神一生杀人无数血债累累,沉默寡言戾气逼人。后不得善终,含冤而死。他死后积怨太深仍然不愿去往彼岸,于是便化作‘武魂’留在长刀之中。
      这长刀,便也被称作“杀神”。

      杀神刀罪孽深重,桀骜难驯,几经辗转后便不知去向。
      可在敖彻出生那日,忽然风雨大作电闪雷鸣,随着婴儿的一声啼哭,已在江湖中消失数年的古兵器“杀神”竟从天而降插入院中,瞬间乌云退散、雨过天晴。
      当时本在敛风城中地位不高的敖家,也因为此事大出风头,后来人们发现,这与杀神刀一同降生的孩子筋骨精奇,乃百年一遇的奇才,又有此神兵相助,往往能无师自通,小小年纪便已难逢敌手,不过他也与杀神越来越像,戾气逼人,冷血寡言。
      本是微末的敖家出了个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也慢慢在敛风城中站稳了脚跟。
      九年前,敖彻十七岁时,曾与陆渊城隐居两年,再重出江湖时,便极少用刀,而是学了一手好剑法,用起陆渊城的佩剑“龙骨”来。他冰冷沉默的性格也消失不见,转而成为了流连风月场所的花花公子,左右逢源,从来都笑意不减,飞扬洒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无人知道,此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楼西晴的一句“杀神”,仿佛唤起了大家对敖彻重重传言的记忆。
      发散血腥味的杀神,应当是那把刀,可这巫女干嘛对着敖彻称呼“杀神”?
      这样的语气,仿佛敖彻才是那个上古时代的嗜血天神!

      “楼姑娘!”大家正凝神闭气等待着这个巫女的还要说什么,却被一声呼喊打断。
      一身水蓝长衫高冠折扇的何归元疾步赶来,拱一拱手道,“楼姑娘,失礼了。在下何归元,奉城主之命相迎,已经恭候多时了。”
      “哦?”
      楼西晴一双美目含起笑意,手指把玩着发辫道,“你们城主倒真有意思,早早就预料到我要来,让你等着我。他卜算的本事倒是超过我了。”
      她这话说得心有不服,手钏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倒有一股精灵古怪的意思。何归元还来不及回答,竟突有一白色身影踏风而来,掠过人群轻轻降落在楼西晴身前。
      “我父亲料事如神,可不是凭卜算。仙子的秘术,父亲不及万分之一。”
      此话一出,引起了楼西晴的注意。她看了看这位御风的翩翩佳公子。
      “你就是秦风吧,敛风城城主的独生子。轻功天下第二,倒也是英俊潇洒.....”
      听得美人的夸赞,秦风不禁心中得意。
      “可惜水性杨花。逢人就叫仙子。”她冷不丁补了一句,叫在场人都忍俊不禁。“我倒是该好好修习术法,今后也像师父一样能预见后日之事,那时倒要与你父亲比试比试,谁才料事如神。”
      她巧笑嫣然,透着薄纱如惊鸿一般,秦风看得愣愣的,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拱手一礼,“我会代为转达。”
      那紫衣莞尔一笑,转身随着何归元去了厢房。随着她离去,园中花木又皆一瞬凋零,犹如昙花一现。

      楼西晴离去后,敖彻的笑意便消失了。一幅怔然的神色,满是落寞,与平时大不相同。顾如烟也发现了他的不妥,
      ——难道是这巫女的话,别有深意?

      红楼楼主一袭雪白绣着墨梅,单薄的身形向前靠了靠,正好将下巴支在敖彻的肩上。这重量让他回过神来,侧过头去看她。只见顾如烟毫无往日风范,躲在自己身后,只露出个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宛如一只体弱的小兽。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眨巴着眼睛,笑眯眯的望着他。
      “天太冷了,你送我上去吧。”
      “好。”敖彻勉力一笑,却听旁边一声轻咳,整个人突然就被秦风一把够了过去,那一袭白衣的少爷和他勾肩搭背心怀不轨地痴笑了几声。
      “敖大哥,我刚发现了件极重要的事。”
      “何事?”敖彻还未从方才的恍惚中清醒,显得有些敷衍。
      可秦风继续一脸痴笑,“我找到我未来夫人了!”
      他俊朗的脸怀着无比坚定的笑意,虔诚的目光中仿佛有穿透一切的艰难的决心。
      敖彻白眼一翻,也不知是他第几次说这种花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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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歌又一次接到长欢门的传召信,是在清晨。
      那只靛色的,振翅欲飞的凰如此灼眼,让她心里一阵烦乱。
      若不是上次让顾如烟逃了,自己现在或许已逃出了那个女人的掌控。
      自由?
      呵....她低笑一声,太天真了。那样的人,那样的组织,怎么肯让自己全身而退?不榨干每个人的骨血,她会罢休吗?
      或许,只有拿到她心心念念的龙舌青黛珠,才能真正平等地与她谈条件。可自从九年前,陆渊城灭了湿婆教后,这两颗镇教宝珠便已不知所踪,要找也无从下手。
      楚歌狠狠地将那封信撕碎烧掉,然后轻轻地阖上了眼,倒在榻上。
      这寒冷的冬天,真像是自己逃命的那一天。

      快五年了吧。
      自己都忘了,最后一次,见到邢末的时候。

      他们是竹马青梅,相知相许,打小开始就认定的,心尖尖上的人。得成眷属,举案齐眉便是他们期许的一生终点。
      无奈时局动荡,各地招兵。新婚燕尔的俩人,便要面临离别之苦。战场上刀剑无眼,楚歌纵使害怕也无力阻挡。只能为他求来护身符,一次次在佛前磕头。只求邢末能像他所说的,早日回来团聚。
      不求富贵荣华,只愿一生平安。

      日也盼夜也盼,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
      可那个心尖尖上的人啊,还是没有回来。

      她等了又等,每日都眷念着祈祷着。
      最终,却等到了邢末早已战死的消息。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那个说好要相伴一生的人,那个说好要偕老的人。
      却先她一步,长眠于某处青山下了。

      可是见不到邢末的尸骨,楚歌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她不愿意改嫁,镇上的人便逼着她随着邢末去了,好为镇上换取一个‘贞节牌坊’。

      那是冬天,她由刀口下脱身后落荒而逃,迷惘不知去向。
      天上一轮孤月皎洁而又阴毒,仿佛在照亮她,指引那些要杀她的人找到方向。她害怕极了,一路哭着呼喊邢末的名字,才能有些许向前的勇气,但体力不支的她还是很快就倒在了山脚。
      醒来的时候,楚歌以为自己到了地狱。
      周身一片阴冷,好容易才看清了床榻前站着的女人,戴着厚重的面纱。是她救了楚歌,却让楚歌在生与死之间做出抉择。
      要活着,就要成为长欢门的人,服下蛊毒任凭差遣。
      如若不肯,便将她的尸首送回原来的地方去。

      楚歌的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五年了。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吧,自己就踏上了这条与嗜血为伴的不归路。练就‘魇音’、成为杀手。可这些,从来就不是所愿。
      由始至终,她所求的不过就是自由和邢末罢了。

      她不由得又想到上次的那位南铭将军,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那长欢门的密信,遇热便会释放助眠香,加上这几日的劳累过度,楚歌很快便沉沉睡去。

      梦境来临,她又一次走过那熟悉的阴冷潮湿的暗道。
      在暗不见光的石室,凭着摇曳的油灯昏黄的灯光,已不知是第几次看到了,那个坐在深深垂下的白纱后的身影,还有立在一旁的女子,娉娉婷婷如一株含苞待放的睡莲。由她身上散发出的馥郁香气,充斥着整个石室。
      她们看似娇弱无害,却紧紧地扼住了别人命运的咽喉。在暗处操纵着一只只提线木偶。可笑的是自己至今仍未见过她们的面容。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她们,背后的居心和目的,究竟是什么。

      楚歌清理思绪,从容地单膝跪下,将右手抵在额头,“主上。”

      "楚歌,你还记得邢末吗?"那重重垂幔后的女人轻轻开口。
      怎么可能忘记呢?
      “记得。”楚歌压抑住内心的酸楚,如实回答。
      “上次那个南铭,我查了一查。”她的声音隔着纱幔听起来尤为不真实,“他就是邢末。”
      楚歌如遭雷击般定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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