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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黄鸟六 ...

  •   此时一干人冷眼旁观,其中多是不认识宋芷的,见宋芷拒绝绰漫,一是诧异,二是好笑,都等着看笑话呢。

      宋芷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绰漫果然恼了,道:“真当本小姐不会打你么?”抬手便打。

      那长鞭不知由什么材质制成,坚韧柔软,红得扎眼,细细的鞭身在空中飞舞,眨眼便落到了宋芷的背上。宋芷的背脊顷刻间出现了一道血痕。

      宋芷闷哼一声,疼的。

      宋芷心道坏了,这可是新买的夹袍,肯定破了,却硬是没求饶。

      绰漫见此,更加着恼。

      “行了小子,”孟桓忽而开口解了围,“捡个球,能有你的命重要?人便是有志气,也不该这样使,张右丞辛苦救回来的性命,便任你这样作贱?”

      宋芷没说话。

      孟桓蹲下身,看着他:“抬起头来。”

      宋芷没动。

      孟桓便捏着他的下巴,强行将他的脸抬起来,手劲之大,捏得宋芷的下巴生疼。宋芷约莫是没吃过鞭子,疼得额上生了细细的汗,眼神却是执拗的,带着隐隐的愤恨,淡粉色的唇咬得发白。

      孟桓莫名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而后松开手站起来,心中那股熟悉感又来了。

      孟桓道:“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听绰漫小姐的吩咐,给我们捡球去,否则今日这事是了不了了。”

      宋芷一偏头,看到绰漫不耐又轻蔑的眼神,于是垂下眸:“是。”

      屈辱。

      宋芷一边捡球,一边几乎咬碎了牙。

      这些人或许会看在张惠的面子上不杀他,但宋芷知晓,他其实已经不是张惠的人了,没了这一重身份的保护,这些人想杀他不过是反手之间的事。

      他不怕死,却怕秀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绰漫不愧是个跋扈的千金小姐,十分沉迷于戏弄他,时不时地把气毬踢得极远,而后命宋芷去捡。

      孟桓和孟古台几人蹴鞠两个时辰,宋芷便东奔西跑了两个时辰,直跑得气喘吁吁,背上的伤口沾了汗,钻心地疼。蹴鞠结束,绰漫颇为愉悦地赏了他一把银票,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这场蹴鞠比赛原是两个阵营之间小辈的比拼,一是孟古台为首的一队,一是孟桓为首的一队,基本代表了目前朝廷上的阵势。

      绰漫是与孟桓一道的,都算是伯颜的人,绰漫的母亲博罗哈斯乃是安童的妹妹,安童向来厌恶阿合马,曾多次向世祖上书弹劾阿合马。

      双方都较了劲,谁也不肯输,却最终谁也没能赢。从阿合马府上出去的时候,宋芷已经筋疲力尽,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到后边孟桓的声音:

      “宋子兰。”

      宋芷闻言顿住脚,却没有回头。

      孟桓也不恼,干脆大步走到宋芷身边来,他上下打量宋芷一番,问道:“我们此前可曾见过?”

      宋子兰答得干脆:“不曾。”

      孟桓笑了笑:“我看你有些面熟。”

      宋芷八风不动:“孟校尉想必认错了,小人住在平民胡同里,哪有机会与孟校尉见面。”

      宋芷话里带刺,听得人颇不舒服。

      孟桓道:“你既然有自知之明,又为何忤逆绰漫小姐,还敢这样与我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宋芷抬眸瞪他一眼,冷笑道:“便是贱民,也有自己的骨气!”

      “骨气?”孟桓嗤道,“你若真有骨气,方才便应死在绰漫的鞭下。贪生怕死之徒,有何颜面谈骨气?”

      宋芷顿时憋红了脸。

      孟桓又道:“陛下重用儒臣,我听闻你有满腹才华,却不肯为朝廷所用,既然如此,也别浪费了……你来当我的汉文老师,如何?”

      宋芷没料到孟桓下一句竟是这个,想也没想便拒绝:“不如何!”

      孟桓笑了一下,斜睨着他,眼里意味不明。

      宋芷“哼”了一声,道,“区区贱民,怕是教不了孟校尉。”

      孟桓:“教不教得了,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我是在命令你,并非征询你的意见,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孟桓摸了摸腰间的长刀,轻轻续道,“否则我便杀了上次那女孩。”

      宋芷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孟桓说的是白满儿,怒道:“孟校尉不觉得欺人太甚了么?满儿根本与此事无关,你牵扯无辜的人进来,不怕遭报应么?”

      孟桓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我这些年纵横沙场,刀下亡魂不知何几,若有报应,早该降下来了,这便不劳你操心了。”

      这时绰漫已经上了马车,掀开幔子冲孟桓道:“哈济尔,快来!”

      孟桓最后对宋芷道:“三日后,我要在我府上看到你。若是不来,后果你知道。”

      说完便走了。

      宋芷气得牙痒痒,又毫无办法。

      宋芷回家后,没敢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秀娘,自己悄悄买了药,因为伤在背后,着实不便,便请药铺的人帮忙上药,而后对秀娘谎称夹袍是被划破的,让她给补补。

      等宋芷把新夹袍从身上换下来后,秀娘满面疑问地接过去看后,顿时变了脸色,指着“划破”的口子沉声问,“这血迹,也是划出来的么?”

      宋芷硬着头皮点了头。

      秀娘盯着他看了两秒,说:“少爷,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那些蒙古人……又欺负你了?”

      “没有。”宋芷道,“秀娘你太多心了。有张大人护着我,一般谁敢动我?”

      见秀娘不信,宋芷强作轻松笑了笑:“张大人是什么身份,您还不知道么?那可是中书右丞,正二品大员,又是陛下潜邸旧臣,恩宠独厚。有他在,没人敢轻易动我。”

      秀娘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没再追问,只问:“袍子上有血,你背后怕是也有伤,伤要紧么?”

      宋芷拍了拍秀娘的手背:“一点小伤,不碍事,我已经请药圃的刘老爹给上了药,秀娘放心罢。”

      秀娘作势要看,被宋芷笑嘻嘻地躲了过去,顺势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这两日起早贪黑的酬劳,够我们用好些日子了。”

      秀娘瞋他一眼,终究还是接了。

      宋芷又嘱咐道:“满儿与白姨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秀娘要多多关照他们。”

      秀娘明知宋芷在转移话题,也没跟他较真儿,道:“这是自然,少爷不说,秀娘也会的。”

      宋芷想起前几日向齐履谦借的一身衣裳没还,便问那衣裳洗好了没,可晾干了。

      秀娘闻言取出一个布包:“前两日便洗好了,少爷这几日忙着,我没来得及提。”

      宋芷接过布包:“劳烦秀娘了,明日我便给他送去。”

      翌日清晨,宋芷出了门。

      齐履谦家住齐化门街附近的思诚坊梨花胡同,离丹桂坊颇有一段距离。

      宋芷拿了拜帖,敲了齐履谦家的门,里头出来一个青衣小厮,却不是田伯。

      宋芷将拜帖递过去,道:“我来拜见你家主人,烦请通报一下。”

      那小厮见他穿的还算体面,带着方巾,因此笑了笑道:“先生来得着实不巧,我家主人点卯去了,先生若是不急,里边儿坐坐,主人少时便回。”

      宋芷闲来无事,当下应了,进去喝了两盏茶,齐履谦便回来了,他从下人那儿得知宋子兰来了,因此老远便扬声笑道:“不想子兰今日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齐履谦看上去心情不错,眉飞色舞道:“子兰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宋芷将手上的布包递给他:“前些日子从你这儿借的衣裳,这几日忙着没来还,今天得了空,便来会会你,顺道将衣裳还给你。”

      齐履谦一摆手,也不接,道:“嗨,一件衣裳而已,子兰还惦记着还,这便是不拿我当朋友了!”

      宋芷笑道:“说的是,一件衣裳而已,伯恒兄念在我大老远特地送过来,还是接着吧!”

      齐履谦勉为其难让小厮收下去了,这才问:“子兰今天不会就来送一件衣裳吧?”

      宋芷笑了笑:“闲来无事,随意走走。”

      “我看伯恒兄年纪轻轻,没想到已经在朝廷上当差任职了?”

      齐履谦挠了挠头:“当什么差任什么职,不过是太史局一个小小星历生罢了!”

      齐履谦酷爱钻研星象历法、算术,只是这些对于儒生而言,都是不入流的奇淫技巧。

      齐履谦道:“子兰不会看不起我吧?”

      宋子兰连忙道:“怎会?伯恒兄年纪轻轻,便进了太史局,常人不可及,我哪里敢看不起你?”

      齐履谦笑了笑:“子兰看上去比我还年轻些,怎么反倒口口声声说我年轻?子兰是何时生人?”

      宋子兰道:“景定五年正月初八。”

      齐履谦道:“那子兰得叫我一声哥哥,我是中统四年四月十三生的。”

      算起来,齐履谦比宋芷大了约莫九个月。

      宋芷当即规规矩矩叫了声“哥哥”。齐履谦大笑。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齐履谦见宋芷始终眉头不展,便问:“子兰可是有什么心事?”

      宋芷闻言一愣,心道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摇了摇头:“没事。”

      齐履谦问:“烫伤可好些了?”

      宋芷笑了笑,掀起袖子:“已经大好了。”

      齐履谦一看,果然是大好了,烫伤的水泡都消了,红也褪了,又伸手摸了摸。

      齐履谦:“好!很好!子兰这胳膊看上去比女子的还要细嫩些!又可以作画了!”

      宋芷睨他一眼,齐履谦笑道:“我这是夸你呢!”

      宋芷:……也罢。

      “你当真喜欢我的画?”

      齐履谦:“比金子还真!”

      宋芷:“那改日我作一幅好的来送你。”

      齐履谦:“这怎么行?宋先生的大作,怎么能说送就送,你定个价,我买!”

      宋芷笑道:“一幅画,不值什么钱,也只有你肯赏脸多看两眼,送予你,也不叫它埋没了。就这么说定了。”

      临走前,宋芷向齐履谦打听孟桓的宅邸。

      “哈济尔?”齐履谦诧异,“就是伯颜将军跟前的红人?”

      宋芷点头。

      “你打听他的府邸做什么?”齐履谦随口问了一句,也没追问,“哈济尔的父亲忽都虎如今任浙西道宣慰使,是外官,不在京中,哈济尔自己一个人在京,好像住在西边儿和义门的太平坊。”

      宋芷:“……”

      齐履谦住的思诚坊在东,哈济尔住的太平坊在西,离宋芷家更远了。

      宋芷向齐履谦道了谢,便离开了。这两天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没想到孟桓似乎十分了解他的心思,第二天便给了他一个下马威,逼他不得不去。

      这天宋芷照例在房中看书,突然听得隔壁一声尖叫,是白满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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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黄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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