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后悔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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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入夜时分，屋外下着大雨，段夙从怀里取出一块干净布料，将沾了血的长剑慢慢擦拭干净。
一对雕花木门朝内大敞着，风吹动雨丝扑进来，已然浸湿了木质的门槛。几点并不明亮的昏黄烛火小心翼翼地跳动着，照亮了地板上横铺着的一具尸体。
死法很是干脆，被一剑穿心而过，连挣扎都未有几分。
尸体生前曾是个大人物。然而死亡对任何生灵皆是一视同仁，无论是显赫名声亦或是万贯家财，深受世人追捧的这些那些。所谓生前的一切，统统是带不走的东西。
所以越是这等大人物，拥有的越多，便愈加怕死。
段夙持起长剑，剑身里照见一对冰凉死寂的双眼。
“该结束了。”他开口，声音极致的清冷。
“这是最后一个。”
倾盆般的暴雨持续了一整宿，一直到清晨时分，一声尖利的喊叫率先发现了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
“是他，不会错，这道剑伤……一定是段夙那个魔头！”
“这魔头来无影去无踪，一年之内暗杀了十三位一流高手，竟连武林盟主都被他杀害了，这……”
“此人穷凶极恶，乃是武林中一颗巨大隐患，不能再放任下去了，必须尽快将其围剿。”
“可有人知晓这魔头来路？”
“据说是昆仑剑派。”
“就是十年前那个勾结魔教叛出师门的方微渊，杀光了师门上上下下上百号人，被武林盟主带领正道义士一同诛杀的，昆仑剑派的弟子？”
“此魔头不除，中原武林恐有大难。”
正道人士围着尸体议论纷纷，他们口中的魔头段夙，连夜施展轻功赶回了曾经的昆仑剑派。
十年时间过去，曾经也算辉煌的大殿因经历过烈火焚烧和长久的岁月侵蚀，只剩下一点难看的断壁残垣。
段夙手里提着用牛皮纸包的紧紧的一只烧鹅，一壶陈年桃花酿，穿过长满荒草了的小径，在后山的一处坟包前停下。
坟前竖着块削得整齐的石板，刻着“方微渊之墓”五个大字。
这人死了十年，这坟包也就堆在这里十年。里边埋着的也并非方微渊本人。只是段夙从他房里搜罗到仅剩的几件衣服，权作个衣冠冢罢了。
十年前，方微渊被正道围攻而死的时候，段夙只有十六。
方微渊是昆仑剑派的大师兄，从小看着段夙长大。然而当年昆仑剑派被灭门之时，段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方微渊咽下最后一口气，连他的尸身都抢不回来。
“师兄，已经过去十年了。”
段夙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语气异常的温柔。
“过去你总说我是个没大没小的顽皮鬼，不许我喊你方微渊。想不到吧，过了今天，我便与你同岁。”
“你说希望我以后能变得稳重些，成熟些，做个君子。君子我是没做成，不过，总没有丢你的脸。”
“昆仑剑派上下一百零七条姓命，我替你们讨回来了。我说过，会叫他们血债血偿。”
“方微渊，我想你了。”
段夙轻叹一口气，掀开了封泥。他不喜饮酒，但桃花酿向来是方微渊的最爱，每年这个时候，他总会带着酒壶和烧鹅前来祭拜。
这人最是风光霁月的性子，为人正直勤勉，待人处事便更是谦谦君子的做派，过去没少听到长辈笑眯眯地夸赞。
段夙被他看着长大，习字武功皆由他教习入门，从小就是方微渊的跟屁虫。只除了段夙十五岁那年，方微渊武功小成，去江湖闯荡一番，谁知这番闯荡之后，却带来了十年前那场无妄之灾。
足足一百零七条人命，唯一活下来的段夙便不得不将血债背起，替他们讨回公道。
当年之事，段夙起初并不知晓来由。只是莫名其妙的，方微渊一回来便成了外人口中勾结魔教人人喊打的叛徒，就连昆仑满门被屠，一把大火毁尸灭迹，最后也成了方微渊所犯下的恶行。
倘若世上有颗后悔药，能让他回到十五岁那年。无论是撒泼还是耍赖，他总能想到办法教方微渊心软带上自己一起下山，从源头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许是终于大仇得报，段夙一时间思绪飘的有些不着边际。
要是真有后悔药……该多好啊。
不知是一夜的千里奔波使得精疲力尽，亦或是终于了却了一桩长达十年，一直压抑在心底的痛苦过往。段夙没来由觉得忽然泛起一股浓烈的睡意，这睡意来的蹊跷，段夙本想运功清醒过来，却最终抵挡不住，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段夙觉得自己在做梦，那感觉并不真实。他隐约感觉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躯壳，周遭的一切光影都变得模糊起来。
大概真的是在做梦吧，他来到一个一片漆黑的空间里，见到了方微渊。
段夙愣了神，因为太长的岁月消磨，段夙印象里的方微渊只剩一个模糊的剪影。但在梦里，他仍是当年的样子，清晰的就像，就像是十年前的方微渊本尊。
“师兄？”
段夙轻声发问，声音不大，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方微渊却只看着他，目光柔和。半晌，他朝着段夙伸出手来。
段夙没敢动作，感受这一只手温柔地在他的头顶抚摸。一如往日里方微渊摸着他的头，笑着说：“小师弟，好久不见，你也长这么大了。”
“我……”
段夙刚想说些什么，方微渊却摇摇头，竖起一根食指在嘴边，无声地嘘了一声。
这动作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十年前，方微渊赴死前，便是这么把他藏起来，带着点笑意叮嘱他，要好好活下去。
“没有时间叙旧了，地府出了乱子，有人带着轮回珠逃出了往生井，鬼差暂时无暇顾及这里。我不能出来太久，小师弟，后悔药只有一颗。你吃了它，或许……”
察觉这方空间开始变得摇摇欲坠，左□□斜起来。方微渊忽然拉过他的衣襟，唇贴上来，一颗圆圆的丸子被渡入口中，奇异的甜味瞬间在舌尖上弥漫开来。
段夙听到他轻声在耳边道了一声保重，整个人便逐渐变得浅淡透明，最终化为虚影消散在一片漆黑之中。
天光乍破，清晨的阳光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暖意，早起的鸟儿已经开始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段夙忽的睁开了眼睛。
他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十年未见的方微渊，地府，往生，轮回珠，然后是甜的……
“……后悔药？”
段夙低声呢喃，起身环顾四周，却发现周遭的环境完全变了个样。
入目的是高耸入云的树，绿枝层层叠叠生长着，像是在一处森林之中。
昆仑山门虽也算是在山中立派，但树木远比不得此处长得茂盛。段夙少见地有些发懵，他身上的衣服仍是昏睡前的那套，从不离身的佩剑却不见了踪迹。
好在体内深厚的内力还在，段夙呼出口气，随手折下根细长的树枝，舞了几下熟悉手感，便把那临时用作替代的树枝木剑挂在腰间。
尚且不清楚这一觉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现下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处森林，寻个有活人的地方落脚。
转眼两个时辰过去，天色擦黑。段夙怀里抱着几颗红彤彤的果子，看着眼前分外熟悉的魔教大门，有些迟疑。
当年为了调查真相，他曾伪装身份加入过魔教，也因此遇见了知晓魔教辛密的侍女尹玲儿，由尹玲儿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当年的罪魁祸首。
这么想来，自当年一别，他们也有八年未见了。不如趁此机会，去看望下这位朋友，或许还能得些新消息。
段夙对魔教内的守卫安排清楚得紧，加之晚上火把光线不算清晰，靠着经验很轻易便摸到了尹玲儿的房门外。
屋里点着烛火，应该是有人在的。毕竟是姑娘家，段夙轻轻敲了敲门，没直接摸进去做梁上君子。
房门很快开了，是一个长相普通但耐看的姑娘，瞧着二十有五，十指细嫩，没有任何练功留下的痕迹，那沉重的步伐也能看得出来是个从未习武的普通人。
的确是尹玲儿的脸。
只是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大抵是做不到八年过去还容颜不改的，况且这张脸比他们二人相遇时候还要年轻几分。
段夙当年18岁潜入魔教，彼时尹玲儿已经是个二十有七的成熟大姐姐了。
她看到段夙，开口的第一句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你谁？”
“大姐，你相信世间有后悔药吗？”
“？？？”
“后悔药不后悔药的再说。”
“你喊谁大姐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后悔药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