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纷录》织夢柯

1、第一章 乱起

　　“我、我是在一个下雨天看见她的
　　“她、她真的很安静，就那么站在那儿，”阿昼停下来，用手指给两位小姐看，待两位小姐都点了头，才敢继续说下去，“一动不动，可是这周围全是被雨水洗败的花儿，一只花妖，怎么能在下太阳雨的时候出来呢，我想过去，可对方是妖啊……”阿昼停下来，悄悄地用余光观了四周，顺带瞥了瞥那个正在询问她的人。
　　赤昹旳只当她犹豫，而旁边的暮泠叙却没忘记捕捉她这一系列动作，是以，赤家二小姐连续发问，而暮家二小姐只轻轻摇扇，顺带送了些风到赤昹旳那里，头却偏到一边去。
　　“你到底在什么时候看见她的？”
　　“我，我也记不清了，这山上的路那么多，我也是迷了路才误打误撞到那儿的，当时天已经黑了，大概，大概是戌初二刻罢……”阿昼无意识地往后一退，正好挡住了她背来的药蒌。
　　“她当时在做什么？”赤家二小姐提高了音调，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趋势。
　　“我，我也不知道啊···”阿昼不经她这么一吓，竟带上了些哭腔，身子也立不正，一下子扑到地上，鼻子也开始一抽一抽，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也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能知道些什么呢。”赤昹旳心想。但她面上却是不饶人，还欲发问，却又像顾及到什么似的，不一会脸全冷了下来。
　　暮二小姐见此情景，忙出言好声相劝道：“好了，好了，阿昹，她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且不说有没有那些见识，就凭她这个都能被你吓哭的性子，肯定近不了朱大小姐的身，好啦……”只见她边说边扶起了阿昼，顺带拂去了她身上的尘土。
　　暮泠叙的话都没说完，灰也没扑完，赤昹旳就直接甩出鞭子发狠，“暮泠叙你找抽是吧！”暮二小姐轻轻松松地用折扇化开了攻击，甩了甩手，皱了皱眉，打趣道：“哎呀呀呀，阿昹的性子越发刚烈啦……”
　　赤昹旳气结，甩开鞭子正欲再给暮泠叙一击，但林子里却传出一阵篌声，两人皆是一惊，抬头四目相对交换眼神，相互会意后便向森林深处奔去。
　　箜篌响起，是让她们快些归来。
　　毕竟这里，从来不留人过夜。
　　阿昼见此情景，抓起药蒌就没命似地冲下山去，心里还不忘感叹上两句，“这两位可……真有默契啊。”
　　只是谁都忽略掉了，在阿昼刚刚扑下的树上突然出现了人影 ，树下一朵花儿凭空燃起，不一会便化成了灰烬。
　　见大人现了身，朱芷君也不敢躲藏，她看着被燃成灰烬的青函花，心疼道：“不知这花，到底哪里错了，竟让大人生气，惹来了杀身之祸？”
　　要知道这种中阶花对暮家、赤家这种名副其实的大家族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她朱家还不是几年前靠这位大人暗中扶持，才得以与暮、赤两家并肩，她才能安稳当个大小姐。
　　当时的朱家，已苟延残喘，对当时的自己来说，要么选择大人帮助活下来，要么被其他家族吞并，流落街头。可她只有一条路可走，她若孤身一人，死也能死个痛快，可她还有妹妹，还有双亲临终前的嘱托 。
　　至于这位大人为何会扶持朱家，突然壮大的何家、其他家族与他是否有关联，朱芷君不敢知道，她只知道，想要朱家壮大，家人无事，就必须听从这位大人的吩咐。
　　这几天，大人让她带路进这座山，看着那个叫阿昼的孩子上山采惊弦草。
　　这孩子，她在镇子里见过，“不知大人，为何要找阿昼？”她曾这么小心地问过，不出所料，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大人和她跟了阿昼好几天，自然也知道暮家安排在阿昼身边的暗卫，幸亏大人的阵法，才得以让他们不被发现。
　　但朱芷君只觉得心慌，虽说朱家事务，有弟弟妹妹帮忙，不必担心，可这里是百川林，是百鬼肆虐之地啊。
　　在这里，什么事不可能发生？
　　不仅如此，她自从前几天进了这片林子，就有一种感觉，很奇怪的感觉，很模糊，但又很亲切。
　　当暮、赤家的小姐去询问阿昼时，她觉得心慌。
　　她看到因此而死的修士。
　　是散布谣言的悲哀？
　　当阿昼从流应对时，她觉得心哀。
　　她看到往事重现。
　　是事后初醒的悔悟？
　　当大人摧毁青函花时，她觉得心凉。
　　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在青函花上。
　　是身不由己的恐惧？
　　树上的人却是不理，只是左耳环在月光下泛起幽幽绿光，活像什么猛兽的眼睛。
　　“原来，”
　　朱芷君只觉心神恍惚，竟昏倒在了地上。
　　“没用的东西，还是消失掉吧。” 只见他用手笼了耳环，黑袍罩住身子便隐在了树林的黑影中。
　　“是再次濒临死亡啊。”
　　朱芷君在昏倒前，只看到一轮明月，南湖秋水夜无烟，像五年前的那时。
　　“可以团聚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
　　时间依旧向前走。
　　“阿昹，你有没有感觉到，” 眼见得离篌声响起之处近了，已快出林子了，暮泠叙稳住身形，转身道，“那个孩童，似乎有些不寻常。”
　　赤昹旳也停下来，两人中间隔了四五棵树，此时月光被云挡住，在黑夜的笼罩下，连彼此的神情都看不真切。
　　“嗯，其一，她的药蒌里背的都是些不甚名贵的惊弦草，这种草算不得名贵，也卖不了多少钱，甚至都比不上她吓倒在地时压在身下的青函花，她采了这么多，无非是因有他用罢了。”
　　也许平民百姓不知，但是但凡有些常识的修士都知道，这种药草用来掩饰妖气有奇效。因它常见却难采摘，除了治些蚊虫叮咬外也无奇用，因此大多数修士会因为避嫌而选择弃用，那为何刚才那个孩童会选择如此一味不吃香的草药去采摘呢？
　　“其二，”赤昹旳顿了顿，微微向暮泠叙扬了扬头，“你接上。”
　　暮泠叙咳了两声，摊开扇子遮住脸才道：“其二呢，自然是因为我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表示她一大早就直接往这里来，熟门熟路，直接到了惊弦草的生长既是熟门熟路，又何来‘误打误撞’一说呢？”
　　有意思，既是误打误撞，又怎会知道确切时刻？
　　暮二小姐张开手看着纸条，又皱了皱眉，这纸条是她刚刚扶起小女孩时，顺势接住的。“看来下次，要换个机灵点的暗卫了。”暮泠叙心想。
　　赤昹旳嗯了声，又道：“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月光此时挥洒下来，照亮了赤昹旳的四周，却照不亮她此时的情态，“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在金丹尚未结成之时，究竟是如何，分辨出人和妖的呢？”
　　孩童知道的少，并不代表她做的少。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尚分不清善恶，又生得伶俐。若是教有心人去教导她，谁都不能保证她不会成为下一个泊荼骶，不会重现十四年前那场悲剧。
　　毕竟骨祭魔女为祸四方时，才刚刚成年。
　　“我回来啦!”阿昼一把推开房门，跟着阿昼一同进来的，还有外面数不清的飞沙走石。
　　“阿昼，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只见房内端坐着一名少女，大约十五六岁模样，尚且算得上清秀，“赶紧过来，想让尘土把你呛着么。”
　　阿昼吐了吐舌，回头赶紧将房门紧闭，还不忘小声嘟囔两句，“还不是因为师姐你不会挖隧道。”
　　尘歌默默的掏出了剑，“师妹，你刚刚……说啥？”
　　“不不不师姐你好生歇息着，师妹我这就去给你做饭。”
　　哎，说到这尘歌啊，还不是她两年前外出采药时给遇到的，当时就疯疯癫癫的，说什么要去找泊荼骶，嚷嚷着要找什么泊氏，可怜呐，她估摸着这位姐姐大概是在沦天骨祭中受了什么刺激，例如与泊氏有什么苦大仇深，还没等手刃仇人，泊氏就在论天骨祭中被满门抄斩了。
　　而且啊，她还不止一次怀疑，这位姐姐肯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小，肯定不止十六岁了吧，得二十三四吧!
　　哼，自从捡回这个叫尘歌的，每天混吃混喝，出去采药也不帮忙，还净教些烂大街的剑法，若不是……
　　不行不行，阿昼使劲地摇了摇头，如果连她都这么想的话，那她岂不是……
　　阿昼转过身，坐在桌旁的师姐似乎与某个人的身影重合，她又恍了神。
　　“嗯？小昼这是怎么了，衣服又破了？”坐在桌上的人停下手中的活，轻笑着向她走去，让她把衣服递过去。当时的阳光真的很舒服，只是太过刺眼，让她看不清眼前人的神情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师妹，你……”看着尘歌那副担心她的模样，她的心竟有些异样，“快喝!这惊弦草过了时辰便无法饮用啦!”
　　“啊？还须喝……”
　　“药不能停!待会儿师姐你自己检查下经脉!”
　　阿昼丢下这句话就蹿进厨房，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师姐便进来，“咦，师姐，今儿个药怎么……”
　　还未等她说完，师姐俯下身对她说了一通话，又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完全不见之前那副要靠惊弦草才能行动的样子。
　　咳、咳……从小学医的阿昼自然知道，青函花入口会有什么效果，况且之前又不是没被人喂过……
　　她的意识开始迷离起来了。
　　她看着师姐推开门，就连推门的背影，也跟那个人相差无几。
　　有什么，一起面对不好吗……
　　她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