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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杀青 ...


  •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能既对得起义父的养育之恩,又还得清对秦叔的亏欠……”

      “这命运太不由人,我自以为清醒地活了二十余年,直到今日才发觉自己多糊涂……”

      “别硬扛了,苏衣,我的人生你扛不起,你连自己的人生都扛不起,别为我再添一桩负担……”

      “多谢、多谢你了……”

      方宁掰开苏衣紧握剑刃的手,指尖浸透他掌心的血,温热而又冰冷,比那锋利的刃锋还要割得人生疼。

      点了苏衣的穴道,他并起双指划过佩剑光洁的刃面,留下一抹不属于他的血痕。淡漠却又清澈的黑瞳里光彩熠熠,仿佛是在怀念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曾经,又仿佛只是单纯的不舍。

      这把剑是义父赠予他的束冠礼,据传为北海异族失落的镇族之宝,有诸多异能。那些异能他没有见识过,长剑本身的锋利倒是可堪大用。

      这些年来,方宁拿着这柄剑杀了很多人。有自己的仇人,更多的却是义父命他去杀的人,那些人死的很轻松,剑刃割开他们的颈项、刺入他们的心脏时相当利落,他们一点儿苦也没吃着。

      夕阳映在如雪的锋刃上,氤氲出朦胧光华,稍微一动便是满地流光,寒凉刺骨。

      曾有数不清的鲜血淌过这份凉意,而今日,轮到手持凉意的人亲自品尝它的威能了。

      方宁细细摩挲着心爱的佩剑,如水的剑光里依稀映出他苍白的面容,义父赠剑时的场景也历历在目。

      “此剑赠你,愿吾儿执剑斩尽不平事,前路坦荡,一生平顺。”

      当时自己是如何回应的?

      刚刚及冠的方宁欣喜跪下,双手接过长剑,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多谢义父!——”

      方宁笑了起来,眼瞳弯弯的,稚气未脱得好像个孩子。

      眼中却早已盈满泪光。

      ……

      “cut!”

      镜头定格在“方宁”倒在血泊里,“苏衣”愕然而痛心地望着他的瞬间。

      唐沂摘下耳机,朝沈澜和唐洛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径自转头跟几个副导演讨论起来。虽然他连句夸奖也吝于给予,但那个手势和三遍过的成绩本身就表示了他的认可。

      这两个月以来,沈澜的演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提高,其中不仅有唐洛的帮助、唐沂的指导,还与他好学的态度和钻研精神有关。他在演戏上下的功夫有目共睹,即使是最讨厌他的向灵也无法否认。

      从最初僵硬匠气的表演到如今能主动快速进入状态,连两场难度最高的哭戏都能保持在五遍以内通过的成绩,他的拼命程度可见一斑。

      除此之外,他可以在提升演技的同时与剧组成员打好关系,陪唐洛炒cp炒得风生水起,顺带严防死守没有被向灵趁虚而入,也能让众人看出他过人的手段。

      在娱乐圈里混,有手段不是坏事,只要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大家都是各扫门前雪,若能通过无伤大雅或高明隐晦的手段讨人喜欢,那是个人本事,谁都不能指摘什么。

      毫无疑问,沈澜是这种人,向灵也是。二人的段数差距虽然比较大,但向灵从宁格到剧组来的那夜之后就收敛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么摆架子,跟剧组的工作人员关系日益亲近,渐渐不输沈澜。

      他条件好,有人捧着,只要不是太端着,相信很多人不介意跟他交好。

      即使那夜过后,宁格就再没联系过他,可除他以外没人知道这事儿,所以哪怕他心有惴惴,也紧抓着这张虎皮大旗不放手,除非哪天宁格亲自把他一脚踹开。

      事实上,宁格早就对他没兴趣了,要不是这俩月被唐洛以“调戏嫂子”为由一通电话告到他家老爷子那里,害他被丢进军队接受改造,他早撂了向灵另觅新欢了。

      对宁格而言,这不是渣,他跟向灵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易,双方都有所付出,甚至他付出的还要更多,所以到了该甩手走人的时候绝不会有什么不舍。

      只能说有钱人的价值观就是这么与众不同吧,向灵既然选择接受,自然没有指责的资格。

      从人造血浆中站起身,沈澜接过助理递来的热毛巾擦擦颈上的血浆,扫了唐洛一眼,忽然对他开玩笑:“方宁应该是割了自己大动脉吧,要不然流不出这么多血,幸好我还记得大动脉在哪儿,否则剧播出后穿帮视频里铁定有我。”

      唐洛本来还沉浸在“苏衣”的情绪里,双目微微放空,似乎走不出剧情的禁锢,听到他的声音呆滞的瞳仁才动了动,神色恢复正常。

      不顾道具组成员痛不欲生的目光,唐洛撩起戏服帮沈澜擦拭侧颊沾上的血浆,认真道:“第二场演得不错,情绪到位,控制的很好。但是第一场不行,你可能需要重新补拍。”

      沈澜挑眉,下意识望向唐沂。与几个副导演讨论完的唐沂刚好听到这句,迟疑片刻,皱眉点了点头,同意唐洛的说法。

      无奈耸肩,沈澜摸摸自己的眼睛,心有余悸。

      他今天一共就两场戏,是最难的两场哭戏。第一场是“方宁”得知真相后跪在父亲墓前痛哭,第二场是“方宁”自刎前的笑着落泪。

      上午拍第一场哭戏时沈澜把眼睛都哭肿了才勉强在第五次拍摄时过关,敷了一中午冰袋好不容易让眼睛消肿,本以为下午能轻松点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去。

      换下戏服,沈澜拿着剧本凑到唐洛和唐沂中间,往小马扎上一坐,小学生似的听两位大佬逐字逐字分析这场哭戏的内涵。

      之前他们也讲过,但沈澜总是无法完全理解,细节上模糊得厉害。现在演过一次后再来听,那些他觉得模糊的地方豁然开朗,再去看剧本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听了半天,沈澜虽然把两人的建议记在心里用作参考,但自己也有点其他想法,只是见他们说得兴起,也就不好打断。

      唐洛说归说,却不忘用余光关注沈澜的表情,看到他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想参与讨论,但又.插.不进嘴,便暂时打住话题,顺便捂了下唐沂的嘴示意他暂停。

      “沈澜,你想说什么?”他问。

      沈澜瞟他一眼,忘记这是他第几次注意自己的神态变化继而调整自身举动了,说不上感动,可还是很高兴有个人这么关注自己的,尤其这个人还是对别人不假辞色,只对自己特殊以待的唐大爷。

      掐灭心头自得的小火苗,沈澜努力恢复平常心,将注意力放到一会儿要演的戏上:“这场戏哭肯定是要哭的,不过哭的形式我认为需要改变。”

      “怎么改?”两人异口同声。

      “剧本原来的设定是要‘方宁’撕心裂肺地痛哭,对哭不哭出声没有要求,但一定要表现出撕心裂肺。”沈澜看都没看剧本便准确复述出情绪描写,一脸认真,“人在受到重大打击时,一般有两种反应。第一种如剧本所写,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大多外放的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也符合‘方宁’人设。第二种是心如死灰,先是哭不出来,反应过来后泪如泉涌,止都止不住那种,这种反应无论是外向人设还是内敛人设都有可能产生。”

      唐洛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更喜欢第二种?”

      “收比放难演。”唐沂顿了顿,提醒道,“收要把握的度比放精细,你确定自己演的来?”

      “不是难度的问题,我只是觉得收比放可能更适合我。”沈澜为难地蹙眉,“我演不出很夸张的感觉,无法控制情绪的外放。第二场戏就是内敛型的,我演起来相对容易,三遍就过了。”

      剧本这块在写的时候,编剧就做了两种设置,正是沈澜说的那两种,让唐沂酌情挑选恰当的一种来拍。唐沂看中外放的那种是因为它对大部分演员来说比较好演,与设定本身的优劣无关。

      现在既然沈澜偏爱“内敛”那种设置,唐沂也不介意让他试试。反正最后出来的效果一致,照演员的意愿来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就试试吧,实在不行我们再换。”唐洛朝唐沂使了个眼色,说道。

      他都这么说了,唐沂哪里还能拒绝,点头应下。

      沈澜最后一场戏就是这段哭戏,前奏拍得很好不需要再改,补拍的是流泪那几十秒的镜头。他按照自己的想法走进镜头,跪坐在“父亲”墓前,双目放空。

      人在极端痛苦时的反应有很多种,可能泪流满面,可能流不出眼泪,他选择将两种反应结合,用自己的理解将其表现出来。

      俊颜苍白,最后一点血色消融在死寂的残阳里,瞳孔失去神采。方宁望着身前灰白的墓碑,微微瞪大的眼眸却并没有映出其影子,透着绝望的黯淡。

      他不知该怎么面对突然被揭露的真相,不知如何面对被自己伤害的恩人和自己供养了十多年的仇人。他觉得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狼狈又可笑,这副英俊的皮囊里装着的灵魂竟比山村之人圈养的禽畜还蠢笨愚钝,错将鱼目当珍珠,宝贝了那么多年。

      “你……”

      一股莫名的冲动堵在胸口,方宁张口欲言,发出第一个音节时蓦然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不像话,连正常的音量都发不出来了,仿佛有什么堵塞着喉咙,刺刺地疼。

      他茫然摸了摸喉结,试着清清嗓子,却咳出口血来。猩红色泽的液体喷洒在地,刺得他眼睛也跟着发痛,眼睫一掀,两颗眼泪不声不响地砸了下来,“啪”地打在他手背上。

      方宁保持着摸喉结的冲动,茫然神情未褪,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滴落、滑下,将他的脸冲刷得越发惨白。

      他为什么要哭?明明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啊。

      方宁无措地想着,不料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他全身麻木的器官便忽然都苏醒过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从心口泛起,迅速传遍四肢百骸,痛得他不得不抓住胸前的衣服缓缓倒下,蜷起身子,做着无用的抗争。

      “难以置信”结束后,“痛彻心扉”找上门来。他对这素未谋面的父亲的情谊或许仅仅停留在生育之恩上,可一想到被敬爱的义父骗了这么多年,他的心就止不住的疼,让他痛不欲生。

      最可悲的是,事已至此,他仍然对他的义父恨不起来。

      再没有比他更愚蠢,更悲哀的人了。

      ……

      换了种方式,沈澜再演这场戏就不再是磕磕绊绊的艰难样子,只拍了三遍就顺利过关,唐洛和唐沂看起来也挺满意。

      这场拍完,表示沈澜的戏份结束,正式杀青。

      K大九月一号开学,唐沂给他开了绿灯,提前给他结了剩下的片酬交学费,还避开人群给他塞了个大红包,他淡定地收下。

      唐洛见状,面无表情地向自家弟弟竖起拇指,然后抓住沈澜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跟我的工作室签约?”右手搭着凉棚柱子,唐洛无意识把沈澜半圈在怀里,低声问道。

      沈澜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和宁格是什么关系?他是权贵出身,可我记得你的资料上写的是家境普通。”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唐洛一直是娱乐圈的“平民派”,许多没家世没背景的歌手、演员都以他为目标,希望像他一样靠自己的实力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然而他却和宁格以兄弟相称,这不得不让沈澜疑惑。

      “我和他……好吧,我家和他家是世交,也不太普通。”唐洛挠挠脸,不好开口,“不过我走到今天的地位,完全是凭借我自己的努力,跟我的家境无关。我爹妈早八百年前就把我轰出家门了,在我快饿死的时候都没支援我,你可千万别误会……但是这和你要不要跟我签约有什么关系?”

      沈澜摸摸鼻尖:“没有关系,我就是好奇。”

      “那你到底签不签?”唐洛回归正题。

      “咳。”干咳一声,沈澜出乎意料的既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模棱两可道:“开学后再说吧,如果开学后我还能接到片约,我就签。”

      唐洛气急反笑,邪魅的笑:“你这是恃宠而骄啊小朋友。”

      “那你宠不宠?”沈澜犀利反问,噎得他笑容都绷不住了。

      盯着沈澜看了几秒,唐洛又是舔唇又是挠头,最后咬着唇角挤出一个字:“宠!”

      他喜欢着的小朋友,不宠着还能咋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八、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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