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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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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宝郁对皮毛过敏,轻则眼鼻酸涩、喷嚏不止,重则浑身起疹、瘙痒疼痛乃至高烧不起。
未来太子妃的身份何其贵重,各家平日与她往来都会特意打探她的喜好。知她忌讳这些长毛的东西,从来没人敢不长眼往她案头送。
却偏偏就有人在婚期临近的节骨眼儿犯了大错。
此时整个郑国公府陷入一片恐慌与胶着当中,那开了一半的茶谈会早就散了,能被留下来的只有与郑宝郁关系亲厚的穆清清,以及被指为始作俑者的沈南霜。
郑宝郁一出事,沈南霜就被关了起来。
她等在原来茶谈会的小花厅,被独留下来的焦躁不安令她攥紧手心的鼬毛手套。她不知道郑宝郁的情况怎么样了,几次忍不住想出去打听,均被府上的侍卫面无表情地‘请’了回去。
若非看在沈将军的面子上,这里的人只怕根本不会对她客气。
等待的过程似乎格外漫长,但这并不能完全磨灭她心中的愤慨与委屈,反令沈南霜越发焦虑与不平。就在她几乎快熬不下去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丝动静。
沈南霜霍地一下起身,一人被门口的侍卫放了进来。
在郑宝郁的病情尚未好转之前,甚至不会有人记得给软禁于此的沈南霜送盏茶。穆清清到来时,人走茶凉的寂寥笼罩在空荡清冷的花厅中,孤身立于其中的沈南霜神色不豫,眉宇间化不开的忧虑令一向矜傲示人的她显出几分可怜。
“听说你想见我?”
穆清清刚从郑宝郁的院子里出来,郑宝郁发病的时候疼痒难忍,她嫌浑身起疹丑陋不堪,一直靠穆清清用身子替她遮着掩着,一路握住她的手低声宽慰过来的。
听闻沈南霜闹着要见她,穆清清趁着太医们看诊的空儿,这才有机会出来找她。
“你帮我个忙,替我送信给我爹。”沈南霜被关起来后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穆清清。
穆清清面露讶色:“郑国公已经派人去了将军府,沈将军应该很快就会赶到。”
“他不清楚个中细由,我担心旁人在他面前加油添醋,我不想他被人误导。”沈南霜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势必连累家中,可她满腔都是不甘与憋屈,她不想白白咽下这口气:“我没有要害太子妃,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对皮毛过敏!”
关外行军物资短缺,经常被迫就地取材。白鼬在当地极为常见,剥用白鼬皮毛缝用保暖在当地是很正常的事情。她知自己远不如京城的名门贵女心灵手巧,之所以会想到送鼬毛手套是因为她只会这些简单针线活,再则是存了心思想通过太子妃让京城的人乃至太子知道关外行军的苦寒与艰辛。
她最错的就是没有事先了解太子妃喜好,不知道太子妃碰不得一丝皮毛的东西!
事到如今说再多也于事无补,穆清清轻叹:“不知者无罪,你刚从关外归京,身边的人有所疏忽忘了提醒情有可原。”
沈南霜红着眼眶:“太子妃不会有事吧?只是过敏而己,应该不会很严重吧?”她最不愿见的便是牵累家人,偏偏她总是无意中给家人招惹麻烦,“你能帮我跟太子妃解释吗?我看得出来她跟你关系极近,我真不是故意的。”
“郁姐姐宽厚待人,知你不是故意的,定然不会怪你的。”穆清清没忍心说的是,郑宝郁皮毛过敏很严重,动辄十天半个月下不了榻。如此一来婚期恐怕又要延迟,否则郑国公不至于听闻之后又惊又怒,恨不能生吞了沈南霜的心都有,这桩婚事已经耽误太久了。
穆清清迟疑问:“吴三姑娘既然提醒你送礼,难道她不曾告诫你不能送皮毛类的物事?”这是她折返回来一路在想的事情,她觉得不合理。
“她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沈南霜心烦意乱,“我不知道、记不得了。都怪我太毛躁了,我当时只觉得麻烦,也没仔细去听……”
“可我与她无仇无怨,吴姐姐总不会害我吧?”
穆清清缄然:“你把信给我吧,我会想办法转交到沈将军手中。”
在沈将军赶到之前沈南霜肯定是走不了的了,穆清清唯一能做的是让下人往这里送些止渴止饥的糕点茶水。她与郑宝郁交好,府里的下人还是愿意听她的。
穆清清接过信,临走之前下意识瞥向原来的坐椅位置,可也不知是出事之后桌椅乱了还是被人抽走了,垫在桌下的那本书又一次没了踪影。
这让穆清清心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她带着信离开花厅,文莺早在外头等候多时,一见她就迎了上来:“你可算出来了,我真担心她祸害了太子妃接着又要祸害你,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她没祸害谁,又不是存心的。”这里离花厅只隔一扇门,穆清清拉着她往外走,示意她放轻声量,“你去郑府大门前守着,见沈府来人就把信交给他。”
文莺狐疑地接过信:“这是什么呀?”
“别问那么多,快去。”穆清清催促一声,文莺眼珠转动,老老实实应声走了。
穆清清盯着她离开的背影,总觉心绪不宁。可她出门只带了文莺,眼下没有别的人可以差使,只得寄希望于文莺,希望别节外生枝。
很快郑府的下人来将穆清清请了回去,太医还围在郑宝郁的病榻前打转,隔着屏风不时能够听见里边传出痛苦隐忍的低吟,穆清清不由想到从沈南霜口中得到一番讯息。
长安侯府吴三姑娘行止并不突出,素日也不与谁交恶。但她仰慕太子风华已久,据闻长安侯一直致力举荐女儿,是想将她嫁作东宫侧妃的。
穆清清一时不知是否应该将这两桩事联系在一起。
为了减轻疼痒带来的折磨,太医给郑宝郁开了安神的药汤,郑宝郁服下之后渐渐犯困,由着医女和侍婢往她身上抹药。她知道穆清清正守在她的床头,偏过脸招了招手:“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穆清清轻声安抚:“郁姐姐是我所见过最好看的人,现在只是身上出了些疹子,底子还是最好看的你,我不觉得难看。”
郑宝郁知她是想安慰自己:“出疹以后会留瘢痕,就算用再好的药也得坚持涂抹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完全消失,我真不想让太子殿下瞧见这副模样。”
穆清清听出她想推迟婚期了。即便婚期前痊愈,只要瘢痕未消,郑宝郁都不愿带着一身难看的瘢痕去嫁太子:“太子殿下会等你的。”
许是药汤发作,郑宝郁闭阖双眼,没有接话。
穆清清在郑府留守一下午,等到郑宝郁熟睡之后,这才准备动身回府。出来之时她见文莺跟上自己,低声问道:“我交给你的信送出去了吗?”
文莺走得比她慢一些,回答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含糊:“送了。”
也不知道沈将军与郑国公交涉得如何,沈南霜被带回去没有?可惜文莺送完信就回来了,并未能够替穆清清打听到更多事情。
穆清清揣着心事踏上回家的马车,临行之时她透过窗牖瞥见郑府的门房交头接耳,隐约谈及沈家人。但马车行得很快,那些交谈的话语渐渐淹没在轱辘的转动声中,再也听不见了。
郑宝郁发病的事很快就在城里传开了,毕竟当时在场的人不少,即便受到家中长辈的约束,仍有不少人管不住嘴私下泄漏出去。
但真正令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却是在次日朝会上,郑国公就此事狠狠参了沈将军一本。
穆清清天天两眼摸黑陪在郑宝郁床头,得知此事已经过去好几天。
这些天郑宝郁身上的红疹痒得厉害,穆清清搅尽脑汁变得话题吸引她的注意力。两人谈天说地从南到北,偶尔身边的嬷嬷丫鬟也会捡些新鲜事与她们提,这日郑宝郁的奶娘长吁一口气:“姓沈的一家可算得到报应了,听说那什劳子大将军从原来三品宣武大将军降至五品,圣君还罚了他整整半年的俸禄。”
穆清清喂汤的勺子顿在半空:“怎么闹到圣君面前去了?”
“穆小姐是还不知道呀?”奶娘加油添醋说得来劲,把这些天外头发生的事与她说了,“那小妮子面上认错认得老实,背地里竟偷偷给沈将军传信诋毁我家小姐,居然还嫌郁姐儿出疹子是没事找事小题大作!要不是那信被我们老爷截获了,谁能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表面人模人样,心地这般无耻恶毒!”
女儿出嫁在即飞来横祸,郑国公本就气得茶饭不思,看完那封信直接闭门谢客连客套都不了。
沈将军闻讯赶到郑府,没料到郑国公连交涉的机会都不给,还把沈南霜扣在府里不放人,扬言在送大理寺。沈将军急得搔头抓耳,冲动打伤郑府侍卫把人带走了,气得郑国公头顶生烟,隔日就把沈将军给参了。
“还好有皇后娘娘为咱家小姐作主,当天就派人前往沈府下达谕令,给那心肠歹毒的沈家女十大板子。”奶娘眉飞色舞,“就是太子人善心慈,被沈将军求着帮腔免了五板,只让那沈家女受了区区五个板子。”
“不过她如今名声彻底臭了,就连蕙兰学府也将她驱了出去,听说从今往后都不再录用!这姑娘家最重的名声往后是没有的了,等闲好人家的子弟也绝不会娶这种姑娘为嫡妻的!”
穆清清半天说不出话来,低声喃语:“怎会如此?”
“怎不会?宫刑的五个板子说重也不重,左右有太子帮腔在前,掌刑的内侍断不敢用力太过。结果呢?这沈家小姐也太会装腔作势了,受了五板之后不在家好好躺着,跑到咱们国公府又跪又求,非要求得咱家小姐原谅不可。”说起这事奶娘就来气,“这大街大巷多少贵人瞧着喏!郁姐儿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否则岂不显得小鸡肚肠?依我看这女的手段着实厉害,万万不可小瞧她!”
郑宝郁容色淡淡,显然比穆清清更早耳闻这些事:“之前你与我说沈南霜本性不坏,看来你也被她给骗了。”
她一身疹子全拜沈南霜所赐,郑宝郁并不想继续谈论这个人。其他人见好就收,穆清清也不好再提,只是她心中迷惘,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是本该交给沈将军的信却落在郑国公手里,还是写信向沈将军交代事情依始的沈南霜却在信中对郑宝郁出言不逊?
整好这几日文莺告假不在身边,穆清清一时也不知应该如何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庭廊那头传来仓促的脚步声,一名丫鬟气喘吁吁地赶来报讯:“小姐,前堂来人报称太子殿下到访,老爷正领他往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