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小馆》贺璟儿

4、桃花惊梦

　　（一）
　　晨光熹微，充满灵力的花草在庭院里努力地伸着懒腰。老梅树稀疏的枝叶间漏下点点微光，南塘古镇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逐渐回升的气温是三月带来的讯息，冬季蛰伏的春虫咕咕作响，茶园里满是茶叶略像青草的香味。
　　绛萝换上了新的春季袄裙，黄绿色正好应了老树抽新芽的景致。露妍开心地说：“第一次领略到江南的春天呢！”说着，悄悄绕到绛萝的背后猛地一拍，“强烈要求升级房间！换到东边的厢房！”
　　绛萝着实吓了一跳，整理了下马甲，慢悠悠地说：“没门。那间房是给别的客人住的。”“你怎么知道有客人要来？”露妍歪着头问，“我才不信呢！”绛萝回答：“不信就等着瞧吧。”
　　露妍没听完便进了厨房，搓搓手开心地吃起了糕点。小佑也以灵活的身体跳上桌台，刚伸出厚厚的肉垫想抓糕饼，就被露妍猛按着头，“吃这么多糖，小心肥胖哦，不知又要攀爬多少房檐才能减掉你的那二两肥肉。”小佑已露出它锃亮的爪子作势要挠露妍。一场闹剧已经拉开了序幕。
　　接近中午，饭饱神衰的露妍抱着小佑昏昏欲睡，突然，她并不灵敏的鼻子捕捉到一种清新的甜香，像是某种花的香味。揉揉眼睛，只见红色裙摆消失在扶梯上。露妍走到前台，看到登记表上一行娟秀的字迹：宁红雨。
　　“竟然真的有新客人来啊……”露妍喃喃自语。
　　现在轮到绛萝给露妍惊吓了：“作为新时代的神棍，当然能未卜先知。”
　　此时此刻的二楼，绛萝给了宁红雨东厢房的钥匙，并给她整理好了行李。露妍跟在后面，注意到宁红雨的右侧太阳穴上，有个花朵一般的胎记。宁红雨像是知道了露妍在盯着她的胎记看，尴尬地笑了，抬手将额边的碎发遮住了胎记，“这是我生来就有的，母亲说这是我的护身符，呵呵。”
　　“我倒觉得阿姨的话是对的，像一朵桃花。”绛萝接话。
　　（二）
　　当天后半夜的时候，熟睡中的露妍听到了奇怪地说话声——
　　“为什么！又是这里！”
　　“来来往往的人怎么都看不见我？”
　　顿时睡意全无。
　　第二天三人同时顶着巨黑的眼圈相互问好。
　　红雨说：“对不起，我经常梦魇，而且总是梦到同一个地方，鬼打墙似的，怎么也出不来。”
　　绛萝笑着说：“姑娘多虑了，我会替姑娘点上安神的香料，还请姑娘放心。”
　　“难道那屋子会让人做噩梦？”露妍脸煞白煞白的。
　　绛萝淡淡地补刀：“听说之前有人想住这间屋子来着……”
　　“绝对不是我！”
　　之后的几天，红雨的梦魇反复无常。
　　（三）
　　一周后的夜里，无风。红雨眉头紧蹙，汗水打湿了她额边的碎发，“又是……这个熟悉的道观，我明明记得路呀，为什么就是出不去呢？”
　　她紧闭双眼，努力想要睁开一探究竟，似乎又堕入无边黑暗，无数双手拖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地往下沉。像是她的意识控制着梦境，尽管没有睁开眼睛，脑海里朦朦胧胧地浮现出一行庄重的楷体：“玄都观”。
　　粉色的……是桃花？
　　忽然，她感受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拉住了她，带着她走出泥淖，脱离了那道观。红雨的呼吸渐渐顺畅了，桂叶似的细眉也舒展了。
　　一阵风吹过，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那只覆在她额头上的手急急收回，慌忙隐入袖中。
　　“回风，红雨的梦魇不断，你也该说出事情的原委了吧。”绛萝无意似的拨弄着那簇桃花。
　　那个叫回风的男子向绛萝作了作揖，“女史。”声音清冷至极。墨一般的长发绾了半髻，额头上长了对鹿似的犄角，袖上绣满了云豹一般的花纹，像一个大口袋，能把所有东西都吸进去一样，“女史用香召我而来，多谢了。”
　　“那一世，我是个捉妖师。瑶芳是个刚修炼成人的桃花精。她本是一株普通的桃树，因得元顺帝淑姬的宠爱生得魂魄。淑姬本就貌美。瑶芳便和她有五分相似。瑶芳不懂人的情爱，直至遇上了那个书生。书生病重不能走动，瑶芳为了他不惜吸食活人的精魂为他续命，这已是触犯天规。”
　　听到这里，原本平静的绛萝抬了抬眼眸，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捋了捋头发，将慌乱掩饰了过去。
　　回风顿了顿，“最后她竟想到了挖心来给他重塑身躯，这样阴毒的想法自然天地不容。
　　我，身为玄都观弟子，奉命捉拿桃花精瑶芳。却存了私心，偷偷保住她的一魂，塞入轮回。死后我才知，自己是风神下凡历劫，注定要遇到瑶芳。”
　　“寻找她的转世，是我心中所愿。她的身份不同，我宁愿她是个普通人。熙熙攘攘地人群中，我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的容貌没有改变分毫。与其说是寻找，不如说是守护罢了。”回风回头看了红雨一眼，是极尽温柔的神色。
　　绛萝听了点点头，“红雨因为一个梦就寻到了这里，也许瑶芳，也是在寻找你呢？她依附在一个凡人身上，就是不愿转世的意思。”
　　回风叹了口气，“前尘往事过去了就过去了，记忆太过苦痛，我不希望她还抱着那遗憾留在这里。”
　　“小道士，别哭了，姐姐给你买糖葫芦吃啊。”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小道士，我做过的事，是绝不会后悔的。”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痴痴地笑了：“明明只用找到你，看你一眼，却还是忍不住守着你，一世又一世。多想，再看看玄都观前，你一袭红衣在漫漫桃林中颀长的身影。”
　　“瑶芳，你听到了吗？你该从她身上出来了。”绛萝一挥手，红雨身上坐起一个近似透明的“人形”，是瑶芳的样子，她眼里似有泪，但是却发自内心的微笑：“谢谢。”她走过来拥抱了回风，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倏忽间，她的魂魄便消散了。
　　绛萝说：“瑶芳的魂魄已从红雨身上剥离了。她已失去记忆，变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回风憋笑：“倒像是她刚刚成人的时候，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四）
　　“她还没恢复完全，就让她寄身于那支桃花中吧。”绛萝走进那个暗室，回风侧身，也跟着进去了。
　　第三个花瓶中是桃花。
　　环顾四周，回风蹙了蹙眉：“女史，您在做的事情我不便多过问，花神娘娘让您留在人间，可不想看到您如此行事，不计后果。”
　　“我明白。但是风神大人要担心的是自己呢。若是被那牡丹花仙知道你在此……”绛萝眼睛盯着那支桃花，笑着回答。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回风抖了抖，瞬间咧出一个纯良的微笑：“女史大人，鹿九那边，就有劳您替我周旋了！这方天扇就当作是谢礼了！”说完，他的袖中飞出一把精致的白色折扇，落到了绛萝手中。
　　收了名器方天扇的绛萝，第二天一早，送走红雨时挂着的微笑转身就消失了，噔噔噔地上楼，叫醒了正与周公会面的露妍：“露妍，你明天就可以去东厢房住了，那里光照好！那么接下来的三天你替我在楼下登记啊！我看好你！不用管我了！”同时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说完绛萝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啪地一声关起了房门。
　　留下露妍一人风中凌乱：“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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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多多评论嗷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