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品棋官》树上有猫

30、第二十九章

　　深夜，王家院子。

　　一只灰鸽扑棱着翅膀，穿过大半个金陵城的夜幕，精准地落在王跃仁屋檐下。

　　王跃仁的幕僚徐百安熟练地一吹哨，那鸽子便停在了他手臂上。他把鸽子的身子翻过来，将绑在它脚上的小细管打开，取出里面的纸条，呈给王跃仁。

　　王跃仁没接，直接道：“念。”

　　徐百安展开纸条，一字一句道：“皇帝归京已三年有余，明年将行及冠礼，耗资不小；且北部女真族频扰，契丹族虎视眈眈，军备物资紧张，望堂弟加紧督促金陵推进修路集贡一事，年底纳贡前务必竣工。请即答复，勿再延宕。”

　　王跃仁听罢，问：“这两日募工一事，进展如何？”

　　徐百安回道：“林通判按照大人的吩咐，已经把榜贴出去了。”

　　“价格如何？”

　　“按金陵市价来，一人一天五百钱。”

　　王跃仁惊得睁大了眼，道：“五百钱？江西、湖北等省不过两百钱一人。怎么金陵这么贵？”

　　“老爷，金陵本就富庶，物价高，招工价格高是自然的。”

　　“既这样，朝廷拨的那点银两怎么够？难道要我往里搭钱吗？把林政给我找来，让他降价。”

　　徐百安劝道：“老爷，现在是初春，正是农忙的时候。就是按市场价，也招不到多少工。您再降价，就更没人来了。而且，去年雪多，长江上游的省份都在春涝，粮食更是紧俏。金陵的农户，全都忙着守田，无暇做工啊。”

　　“那你说怎么办？照这个速度，别说今年，明年都完不了工。”

　　“……”

　　王跃仁气道：“那个林政，我看也不是什么好鸟。面儿上告诉我修路顺利的很，半个月就能把工招满，背地里就给我这么办事。他堂堂一方通判，若真想把事儿办了，有的是办法。现在贴了个榜就没了动静儿，明显是打发人！”

　　徐百安道：“谁让咱们，在金陵没人呢？金陵那几家大族，在金陵扎根百年，同气连枝。而且金陵商贸繁荣，官商之间交情深厚。好多事情，不是官中一道命令那么简单的事。要不然，王家在金陵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王跃仁刚要回话，就看见王子猷从门口进来了，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显疲惫。

　　王子猷原本有心事，一直低头走路，忽见父亲立在门口，立马行礼，问了声好。

　　王跃仁道：“又去漕帮了？”

　　“是。”王子猷回答。

　　王跃仁不屑道：“没想到给你个差事，你倒认了真，对那群乡巴佬这么上心。”这个儿子，一出生就身体差，要汤药伺候着，人也不言不语的，像他母亲一样不会来事，他一向不怎么上心。这次来金陵，要不是那几个小子都不愿意跟他出门吃苦，他也不会带这个药罐子出来。

　　王子猷听得暗暗攥紧了拳头，面上仍恭恭敬敬：“既是父亲交代的事，子猷自然要尽心尽力。而且，漕帮生活不易。跑贡抽利太多，不足以糊口；接商船的单又有太多竞争对手……”

　　王跃仁打断道：“你想说什么？”

　　王子猷小心道：“儿子想……请父亲借一笔钱，修缮漕帮的货船。这样漕帮不仅跑贡更省力，还能接商船的单子，有更多进项，也就……能给王家更多利钱……”

　　“你在怪我把他们的利抽多了？”王跃仁眯了眯眼。

　　王子猷立马低下头，声音小了下去：“儿子不敢。”

　　王跃仁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要知道，你是王家的人。你能得的利，不争，就是让给别人。他们那些家伙，都是蹬鼻子上脸的主。你让一步，他们就会逼你让两步；你进一步，他们反倒老老实实，什么都不敢说。”

　　王子猷仍旧低着头，不说话。

　　王跃仁道：“好了。以后漕帮不用多去，有空不如陪陪你堂姐，带她在金陵各处转转。她可是你伯父的嫡女，未来的南国皇后。把她哄好了，以后有的是你飞黄腾达的机会。人，得把精力用在该用的地方。”说罢，转身进屋，再也没看他一眼。

　　徐百安看了王子猷一眼，跟着王跃仁进了屋，把门关上。

　　一时间，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王子猷一人。月光洒在他身上，把他的脸照的越发苍白。少年脊背挺得笔直，暗自握紧了拳头……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时光飞逝。

　　转眼间，楚醉来到林家已经半月有余了。林老太太说要管教她，真真是实打实的“亲自管教”，直接让她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晚上一张床上睡觉，白天一张桌上吃饭。有事了，去哪儿都让楚醉寸步不离地跟着。楚醉活脱脱成了老太太的贴身大丫鬟，把翠珠的活干了一大半。好容易老太太休息了，还要抄佛经，每天抄够要求的遍数才行。

　　这天，老太太好容易午睡了，楚醉又抓紧时间在厢房抄佛经。不过，面儿上放着佛经和宣纸，下面却压着一张画出来的棋谱。楚醉写两句佛经，脑中演算一回，就在棋谱上画两子。

　　碧墨在一边研磨，冷眼看着，揶揄道：“要是老太太看见你这么挂羊头卖狗肉地敷衍她，非得把你拴在身上寸步不离！”

　　“你懂什么？这是那日王公子跟琦玉下的招式，表哥说是赌棋场上盛行一时的路数。只要把它背下来，运气好，三岁小孩都能赢了正经棋师。我这两天研究它的变化，发现还真很有的琢磨。”楚醉画完一颗白子，又去抄佛经。

　　“你啊，什么天大的事，都比不上棋重要。只要有了棋，一辈子不嫁人都行。”

　　忽然，门口一阵敲门声起，楚醉飞快的把佛经压在棋谱上，若无其事地继续抄经。翠珠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方食盒，笑道：“姑娘，琦玉又给您送吃的了。”

　　楚醉头也不抬道：“放那儿吧。”

　　翠珠依言放在靠近门口的桌子上，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楚醉看了眼碧墨，道：“你不打开尝尝？”

　　碧墨板着脸，没好气道：“说是给你的，我怎么能尝？”

　　楚醉一笑，道：“行了，都大半个月了，该生的气也生完了。我再有几天就能把外婆规定的遍数抄完了。到时候搬出去了，你还能天天躲着他？”老太太这几天把楚醉关在自己的院里，谁也不能来见。林琦玉只能托翠珠把东西送进来。一共十八天，天天不落。

　　碧墨低头研磨，噘着嘴道：“到时候我就回楚家。”

　　“你和我一样，可是老太太‘钦点’要管教的人。你回家去，就是不想再当我的大丫鬟了。”

　　“那我就躲着他。”

　　“他是林家的主子，你个小丫鬟能躲哪儿去？”

　　碧墨不说话了，只把墨棒转得飞快。

　　楚醉搁下笔，抓住碧墨转个不停的手，认真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

　　碧墨装傻道：“什么怎么想的？”

　　“连我都看出琦玉的心思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碧墨挣开楚醉的手，继续研磨，低头道：“他是公子，我是丫鬟，太不配了。金陵多少千金小姐，等着求着想嫁进林家？我可高攀不起。我这辈子，只想伺候小姐一辈子，别的什么都不想。”

　　楚醉失笑道：“难道你为了我，还能不嫁人了？”

　　碧墨终于抬头看她的眼睛，认真道：“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我要是嫁人了呢？”

　　“那我就跟你到婆家。”

　　“我要是死了呢？”

　　“那我就进庵子当尼姑，给你念一辈子经！”

　　楚醉一惊，拉下脸道：“不许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一辈子都能为我活着不成？”上辈子，碧墨真的在她临死前发誓，要为她削发为尼，念经祈福。现在不过在说玩笑话，却又让她一语成谶，这让楚醉格外心惊。

　　碧墨忽然见楚醉这样严肃，也不敢开玩笑了，却仍忍不住小声道：“就是一辈子为小姐活着，又有什么不可以？”

　　楚醉道：“你是姑娘，就不想嫁个知你疼你的人？”

　　碧墨又低下头，道：“这种事，可遇不可求。若是真遇上那样的人，碧墨自然愿意嫁。可现实里的婚姻，哪有那么称心如意？多的是勉强将就来的，两个人搭伙过日子而已。我是丫鬟，不像小姐，能挑合意的夫婿。与其将就，不如一辈子跟着小姐，不用为好多烦心事牵肠挂肚，清清爽爽。”

　　楚醉不说话了，只怔怔地看着她。她没想到，碧墨看上去单纯无比，却把将来看得这么透彻，似乎比她还成熟些。

　　“况且……”碧墨静了半晌，又开口道：“他又没有亲口告诉我。我凭什么就要顺着他的心意？万一……会错了意呢？”说道最后一句，她的脸有些红了。

　　楚醉噗嗤一笑，道：“道理说得头头是道，没想到就是个胆小鬼。什么可遇不可求、勉强将就的，你分明是不敢喜欢他！”

　　碧墨气得把墨棒一搁，道：“谁说我不敢。我又不是小里小气，扭扭捏捏的姑娘，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他，何苦自作多情？”

　　刚说完最后一句，只见门口一黑，林琦玉站在外面，挡住了大部分光线，脸色黑得能滴出墨。

　　碧墨猛地看见他，愣得说不出话，左顾右盼不知所措，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怎么进来了？”

　　林琦玉没回答，只在门口盯着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怒意。

　　楚醉也傻了，不知该怎么应对，尴尬地道：“外婆说谁都不能进这院子，一会儿万一她醒了……”

　　没等她说完，林琦玉转身便走了，干净利落，头也不回。

　　碧墨见他这样，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闷，怒气冲冲地拿起墨棒一阵猛磨，抱怨道：“就知道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银枪烂枪头！肯定又是缠着翠珠姐姐说了不少好话，才进来的……”

　　楚醉赶紧乖乖低头写字，不敢言语。

　　没一会儿，翠珠又进来了，道：“王姑娘来了，老太太让姑娘去前厅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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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唉，今天下新晋了，以后可能要佛了 T^T
周更了周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