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品棋官》树上有猫

2、第一章

　　楚醉觉得自缢这个死法真的很没新意。

　　原本，她其实非常期待能在菜市口斩首示众的。千年第一的祸水行刑，绝对会轰动京城啊，来看的人没有成万也得上千。到时候她要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挺直腰板，无畏无惧，把断头酒大口喝完，碗一摔，慷慨悲歌一首，然后朝着皇宫行一个拜天礼，祝福南国国运昌隆。

　　不能千古留名，那便遗臭万年吧。能死得轰轰烈烈，也不枉此生了。

　　押在牢里的一个月里，楚醉已经在脑子里把这个场景排练了上百次，越来越觉得自己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

　　所以当她在牢里上吊的时候，心里觉得自己十分窝囊。自缢在行刑前，还趁着深夜，一看就是畏罪自杀，不敢赴刑。

　　可是就算窝囊，她也不要当万俟风的妃子。跟着他辅佐朝政三年，他的性子她最了解，最是个喜怒不测，功于心计的人。要是后半辈子都在后宫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不如现在脖子一横来得痛快。

　　算了，好歹是个全尸。楚醉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熙和三年春，金陵，楚宅。

　　阳春三月，春意正浓。
　　楚醉穿着半旧的藕荷色短褂，一袭月白长裙，坐在自己房里绣帕子。

　　楚夫人林姝刚去下人房里走了一圈，吩咐完一天的话，正要回屋休息，一上门廊便看见自家女儿在房里做女红，惊诧地在门边住了脚步。

　　她的女儿什么时候愿意做女红了？

　　她连忙冲侍立一旁的碧墨招手，把人召到身边，悄声道：“小姐前天从树上掉下来，身上伤好点没有？”

　　碧墨是楚醉的贴身丫鬟，从小侍候，对她最是了解，小声回道：“其实就擦破点皮，没什么大碍。有伤的地方都上药了。”

　　“那可有什么人，跟她说了什么话？”

　　“昨儿就林家的玉哥儿来看她，说了一回话，都是些平常话，没什么要紧事。”

　　“那她这两日下棋了吗？”

　　“我也正觉得奇怪呢！”这话问到了碧墨心坎里，她叹道：“往常小姐那真是嗜棋如命啊，一天不看谱不下棋都吃不下饭。可这从树上一摔，竟转了性，连着两日没摸过围棋。还拿起针线说要学女红。往常咱们好劝歹劝她都不爱碰针线一下，现在往那一坐就是一下午。”

　　楚夫人紧张道：“可不，我也奇怪啊。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摔出了点毛病？”

　　“我看不像。问她什么都回得挺正常，一点儿不像痴傻的人，倒更像变了一个人。您知道她最是个邋遢不爱打扮的人，衣服配饰全是我给挑的。可她今早儿却突然打开衣柜挑衣服了，还问我怎么配色好看。”

　　楚夫人听了，“嗤”地一笑，紧张的神色缓了下来，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道：“果然你是个小丫头片子。这哪里是变了个人，这是有心上人啦！”

　　“啊？”碧墨一脸惊诧，不自禁地叫出了声。她比楚醉小两岁，从小跟着她，棋没怎么学到，楚醉那直愣愣的性子倒得了真传。楚醉只知道下棋，她也只知道尽心服侍，心里眼里只有楚醉一个，别的一概不想。是以到了十三岁的年纪，还毫无少女春心萌动的迹象。乍一听楚夫人说起这方面的事，直觉得像听天书一样远。

　　楚夫人拿一双笑弯了的眼睛瞧着她，一副八卦的样子，凑近了道：“你跟我说说，她这阵子有没有碰见哪家公子啊？”

　　“没有吧，也就玉哥儿来找过她。”

　　楚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一下碧墨的脑门儿，道：“就知道玉哥儿玉哥儿的，难道全天下就他一个男的不成？琦玉跟她从小玩到大，要喜欢早喜欢了，能等到现在？再说他就那混世魔王的样儿，醉儿能看上他？”

　　正说着，林琦玉一手拿着一瓶药，一手拿着一本棋谱，从院门口大步走了进来，冲楚夫人喊道：“姑妈，表姐好点没有，我带了瓶药给她。”

　　楚夫人刚说完坏话就见到真人，着实唬了一跳，道：“来了怎么不让人报一声？越大越没规矩。”

　　林琦玉嬉笑道：“表姐家又没外人。”说着，人已经到了跟前。

　　楚醉听见林琦玉的声音，早起身往门口走，正好迎上，笑道：“你哪里是给我送药，分明是有求于我。”

　　林琦玉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熟悉的紧，让楚醉不自觉地感到亲近。将来的他，可是金陵第一风流公子，想嫁他的姑娘能把林府绕三圈，秦淮河上的妓女们都争着让他上船呢。一想到林琦玉将来被女人围着不能招架的样子，楚醉便觉得格外好笑。

　　楚夫人转身见楚醉热络地迎在门口，有些不悦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少年头上束着红缎金丝发带，上嵌一颗羊脂玉；身穿一件金红二色百蝶穿花箭袖袍，腰上束着五彩丝攒花宫绦；眉如墨画，脸瓣桃粉，睛若秋波：端的是一副富家贵公子的派头，近看远看都还有模有样的。

　　该不会，醉儿真的看上他了？都说少女最容易被仪表堂堂的风流公子骗了。林琦玉又是出了名的爱跟女孩儿厮混，专挑长相好看的姑娘在跟前伺候，将来色鬼无疑啊……

　　楚夫人越想越害怕，猛地伸手挡住楚醉要接过药瓶的手，道：“这是在你姑妈家，规矩呢？”

　　林琦玉一愣，道：“姑妈，你可不是这样的人。你不是最讨厌这些没要紧的规矩吗？就因为这我才爱来您这儿啊。”

　　楚夫人道：“我是我，你表姐是你表姐。你们都大了，拉拉扯扯的让别人说闲话怎么办？”

　　林琦玉毕竟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懂礼节。虽然平日最爱跟林姝这个姑妈亲近，但她终究是长辈，要尊敬。见她认真起来，便耷拉下脑袋，不做声了。

　　楚夫人回头，见楚醉也低头默默的，意识到话有些重了，打圆场道：“好了，我走了，你们玩吧。知道你关心表姐，只是以后还得有规矩不是？”

　　林琦玉心大，听见楚夫人话软了，立马高兴起来，道：“知道了姑妈，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楚夫人心里默默感叹一回，摸摸他的头，道：“这才是我的好侄儿。”说罢便转身走了。

　　其实她真不讨厌林琦玉这个孩子。虽然他不爱读书，不务正业，但骨子里是有真性情的。她也是个任性旷达的人，很能包容这个孩子的种种小性。而且她也是林家的女儿，明白家里规矩大，人多，勾心斗角得厉害，这孩子的种种叛逆，其实都是天性被压抑的不满。但是，让她当善解人意的姑妈可以，要让她当岳母，把宝贝女儿交到这小子手里，她是绝对不情愿的。

　　这么想着，她又悄悄回头看了眼楚醉。只见女孩儿倚着门廊，身量修长，乌发如瀑，脸上未施粉黛，依然肤若凝脂，一双桃花眼清澈非常，一派天真，足可想见若是情窦初开，这双眼睛该是怎样顾盼生情，勾人魂魄。

　　看来，是时候让女儿露露脸了。她要让整个金陵的公子哥儿都知道，楚家有个美若天仙的小姐待字闺中呢。

　　这厢，林琦玉和楚醉完全不知道楚夫人千回百转的心思，犹自如常一般相处。

　　两人进了屋里，各自在桌边坐下，碧墨给倒上茶。

　　林琦玉道：“今儿姑妈怎么了？怎么冲我说话火药味儿这么重？下人惹她不高兴了？”

　　楚醉一脸茫然，道：“我怎么知道？可能就是看你不顺眼吧。”说完看看他手里的棋谱，道：“说吧，找我什么事？昨儿刚给我送药，今儿又来，肯定是接着送药的名头有事求我吧。”

　　“真是我的好姐姐，懂我！”说着林琦玉翻开棋谱，道：“我们家的棋师先生，又给我出了死活题，想了一晚上都想不出来，姐姐你棋下得最厉害，帮我解解呗。”

　　南国好棋成风，街边巷头是个男人都能下上两手，贵族精英之间更不必说，棋下得不好，根本连社交圈子都进不了。是以林家这样有能力的钟鼎之家，最重视子孙后代的教育，专门聘了棋力不俗的棋师教棋。

　　楚醉瞥了一眼棋谱，便把它丢在一边，看也不看，道：“行吧，先放我这儿，明天让碧墨给你送过去。”

　　林琦玉见楚醉没有当面教自己的意思，尴尬地笑了笑，道：“姐姐你……”

　　楚醉已经不看他了，拿着针线绣起来。

　　林琦玉道：“姐姐你不是看见棋谱都挪不动窝的吗？怎么现在撂下棋谱做针线了？”

　　“我现在变了。围棋这种东西算来算去的实在没意思，我一个姑娘还是做做针线，浇浇花，听听曲儿的好。”

　　“啊？”林琦玉惊得愣在那儿，嘴巴张得能装下一个鸡蛋，半晌才反应过来，道：“那……那你还帮我下棋吗？”

　　“我可再不扮男装去当你小厮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啊？这回可是王家二公子下的棋帖啊！听说他背后的棋师是个国手呢，姐姐你不想去会会？”

　　楚醉仍低头做针线，毫不心动。她上辈子可是国手大会上魁首呢，一个小小的国手有什么了不起？

　　林琦玉见她毫不动心，激她道：“咱们家是金陵数一数二的人家，他们王家是从江苏来的。我要是输了，丢的可不是自己的脸，是整个金陵的脸啊。以后咱家还怎么在金陵混啊？”

　　楚醉连头也没抬，继续做针线。上辈子她连整个南国都救了，一个小小的金陵有什么了不起？

　　林琦玉有些讶异。他这表姐别的地方无可无不可，可是在棋上是最争强好胜的，尤其这种凭着棋艺争光的事，她是最积极的。一般说成这样，早就一口答应了。

　　林琦玉一横心，道：“他们有一副琉璃夜光棋，听说是江苏第一名匠打造的，世上总共就三副。我要是赢了，把它送你？”

　　琉璃夜光棋？楚醉心里一动。上辈子她就听说过，这副棋的棋子在夜里能发光，灿若星辰。要是在晚上下，棋盘就如星空一样。她这个最炙手可热的朝廷红人搜罗了两年都没找到。

　　楚醉抬头看着林琦玉，道：“真的？”

　　“那是自然，我得了当然会给你。”

　　“你靠我得的，当然该归我。我是问，那副棋，是真的？”

　　“我也没见过。不过王家在江苏，比咱们在金陵的势力还大，要是假的，岂不丢人丢到家了？再说琉璃石就是江苏产的，匠人也是他们江苏的，他们有一副也不稀奇。”

　　“等等，你说他们是江苏的。他们老爷是不是当朝太宰王跃海”

　　“没错啊。这个二公子是他兄弟的儿子。”

　　楚醉一下子收起了笑脸，脸色有些凝重。王家依仗着王跃海，同族连枝，暗暗在整个南国培养势力，做了不少官场勾结、贪污腐败、鱼肉百姓的事。她上一世最大的功劳便是铲除了奸臣王跃海，还把自己赔了进去。虽然让王家元气大伤，却远不足以根除他们的势力。

　　现在他们来到金陵，只怕也是要蔓延自己的势力。林家是金陵世家，在金陵根基颇深。他们要想分一杯羹，势必要侵占林家利益。只怕……

　　楚醉使劲回忆上辈子王家在金陵干了什么，可惜记得的实在有限。上一世她在金陵的时候，一颗心只扑在围棋上，别的什么都不管。后来入朝为官，便一直在京城呆着，从来没回金陵过，活动范围也一直在中央的官场，对地方的人事并不清楚。不过她并未听说金陵林家出什么事，相必也是一世安稳。

　　楚醉又想了想这位王家公子的事，可惜也并没有太多有效信息。她当时应该答应了林琦玉，会了这位王公子。可是她只记得他大概下了哪些招式，至于长什么样，家住哪，干了些什么，就一概不知了。

　　林琦玉见楚醉忽然神色凝重，心里十分诧异。这种思考的神情，他只在他爹和堂哥林清和身上见过。林琦玉一时觉得楚醉有些琢磨不透，试探着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楚醉回过神，又恢复惯常的笑，道：“好，我跟你去。”

　　虽然她这辈子想不理世事，种田生娃。可若是家人有一点受到伤害的可能，她都决不允许。

　　忽然，碧墨从门外进来，通报道：“小姐，林大公子来了。”

　　林琦玉诧异道：“我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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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清和哥哥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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