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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拜师(2) ...

  •   不悔做了好多梦。
      一会儿梦到幼时日子过的艰苦,连府中下人也能给他脸色看。那时娘亲还在人世,虽然委屈可总有人哄慰。
      一会儿梦到娘亲病故,这世间他再无倚仗,大娘欺凌愈发变本加厉。直到那一次,他们举家外游,大娘狠心要在半道上除他而后快。他本想逃去都城投奔姑姑,却误跑入山洞中,险些被人烧死。
      那一次他当真以为自己活不过了,后来是个神仙一样的人救了他,从那以后这个神仙就在他心里住下了,说什么都赶不走,总想着要寻到他,寻着了就跟着他。
      一会儿又梦到月前在家里,他那同父异母年仅十三岁的妹妹宁幼卿给他使绊子。他分明一根指头也没碰到幼卿,可她就那么跌入了池塘中。
      幼卿是早产儿,自小身子不好,父亲与大娘像是捧瓷娃娃一样护着她,从不肯让她受半点委屈。
      不悔当即就跳到池塘里把她捞上来。那天,幼卿浑身湿漉漉的窝在父亲怀中哭泣,一张粉嫩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伤心到极点的咳嗽不止。
      她伸出未长开的小手,断断续续的指着不悔问了一句:“哥哥,你为什么要推我?”
      一句话,判了不悔死刑,他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在看到大娘怨毒的眼神后,不悔知道自己完了。
      于是他又跑了。
      梦中的神仙后来没有再出现,他被大娘的人逮了回去。大娘打断了他的腿,夹断了他的手指,最后还用烟杆将他的脸烫的面目全非。
      不悔就这样来来回回的梦着,痛感真实又清晰,他于解不开的困境中浮浮沉沉。
      恍惚中,他眯开了一条眼缝。
      流华温柔,并不灼目。
      不悔瞧见一个清丽的侧影坐在他身边,那是一伸手就能触及的距离。他想碰碰那人,可刚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痛楚就叫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情不自禁的蹙着眉,呢喃的撒着娇:“师尊……手好疼啊……”
      耳边似是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没过多久,指尖传来清清凉凉的感觉便盖过了疼痛。他餍足的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
      不悔彻底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于满室柔光中睁开眼,入目就是一张正好奇的盯着他看的脸。
      从未被人这么近打量的不悔一时没反应过来,连神志都还没完全清醒倒先被人吓了一跳。
      不悔惊恐的往后一缩,刚想骂人,就被浑身疼痛刺激的倒抽一口气。
      那人显然也被不悔吓到了,他连忙按住不悔的肩膀:“哎,你别乱动啊,身上还有伤呢。”
      “嘶……”不悔不敢动了,手上的伤疼的他话都说不出来。他气恼的瞪着面前模样清秀的男子,心说,明知我身上有伤还这样吓我,存的什么心!
      “你渴不渴啊,要不要喝水?”
      不悔的确嗓子发干,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男子屁颠颠的跑到桌子上倒了杯水,小心的喂不悔喝下了又伏在一旁看着他。
      不悔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住这眼神。
      “我说……”他缓过一口劲儿,气还挺虚弱:“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男子愣了愣,解释道:“师尊交待的,叫我片刻不离的守着你。”
      “……”不悔哑然:“所以呢?你当真片刻都没离开么?”
      男子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除了刚刚去倒水,我连床沿都没下过。”
      “………”不悔满面悲愤:“难怪我嗓子干的要冒烟……”
      “你说什么?”
      “……我说你师父对我还挺好的。”找了个木头脑袋照顾我……
      “啊,那是啊。”男子道:“我从未见师尊对谁这般好过,守了你三天呢,早上才换我过来的。”
      不悔咂咂嘴:“你师父哪位啊?无事献殷勤,是对我有什么想法么?”
      男子表情一滞,伸手摸了摸不悔的脑门。
      不悔把脑袋往旁边歪了歪,躲开他:“你干嘛?!”
      “我看看师弟你是不是脑袋烧坏了,怎么连师尊也不记得了。”
      “不是我说……”不悔一言难尽的看着男子:“你又是哪位啊?有你这么乱攀师兄弟的吗?我警告你们啊,别乱打我主意,我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
      男子又愣了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腼腆的说:“怪我没说清楚。”
      不悔狐疑的瞪着他。
      “我是叶久川,天眼宗伏伽真人门下二弟子。”叶久川在不悔逐渐凝固的表情中开始自报家门:“这里是伏伽山,你待的这个小院叫岁寒居。师尊说了,往后你就住在这里。师尊还说,天眼宗就我们师徒四人,让你不必约束,好好养伤。想要什么就告诉我和师兄,我们会照看好你的。”
      不悔怔怔的看着叶久川的嘴开开合合,失去意识前的记忆骤然涌现。
      他梦中的神仙破门而入,将他抱在怀里,用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柔对他说:“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欺辱你。”
      *
      不悔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时辰才消化了宋离把他带回伏伽山这回事。
      打蛇要打七寸,戳人要戳心窝子。不悔原先的计划是在宋离面前使计挨顿揍,那人素来嘴硬心软,肯定看不过去。即便仍不肯认他做徒弟,但怎么着都能赖上一阵。
      不成想一坛酒下肚,他染了风寒不说,大娘的人趁人之危竟还给他打了封元针。他虽然不知道宋离是怎么察觉到他有危险又跑来救他的,这阴差阳错的苦肉计使过了头竟然直接圆了他的梦。
      等不悔想明白以后,他把叶久川招呼过来。先前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他毕恭毕敬的望着他二师兄,腆着脸道:“师兄,师尊当真肯收我为徒啦?”
      叶久川正在和给不悔抹手的药泥,听到“师兄”二字相当受用的笑弯了眼睛。
      “是啊,”叶久川小心翼翼的托起不悔的伤手,尽量轻柔的把药泥涂上去:“师尊在锦州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亲口说的,现在全天下都晓得了。”
      “……啊,他咋说的?”不悔缩了一下手,又被叶久川拽了回去。
      “不知道,我也不在场,不过前几日倒是听方前辈学过几嘴。”
      “方前辈又是谁啊?”
      叶久川道:“方前辈是师尊的故交,你这一身伤病就是他给看的。他偶尔会上山来找师尊喝茶,为人风趣谦和,医术也高明。他呀,是被师尊一封急信催来的,见你没大碍就下山去了。”
      听着叶久川描述,不悔脑海里倏而浮现出一张笑脸盈盈的俊颜。
      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俩字:“阿离?”
      叶久川顿了顿,有些意外道:“哎?你知道方前辈?他同师尊亲近吧,直接唤他的名讳呢。”
      不悔不情愿的撅起嘴:“你还是学学师尊怎么说的吧……”
      “哦。”叶久川立马敛了神色,端出一副清冷的样子:“师尊说,宁不悔是我的人……”
      “咳咳咳……”不悔惊的一激灵。
      “我还没说完呢!”叶久川接着说:“从今往后,世上只有天眼宗宁不悔,若再有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就剜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鼻子,断了他的手脚,将他扔进罐子里做人彘。”
      “……”
      不悔目瞪口呆的看着叶久川,他觉得以自己对宋离的了解,他是断断说不出这种话的。流言果然是流言,江湖传闻的确只能当作饭后谈资。
      “怎么样?师尊帅不帅?”
      不悔没脸再看,应付的点头:“帅帅帅……”
      隔了一会儿,等叶久川上完药,不悔忍不住了:“师兄,师尊他人呢?为什么到现在不见他?”
      叶久川把药泥放在一旁:“师尊照看了你三天呢,回去歇着了。”
      “我想去找他。”不悔抿着唇,目光下移看着自己绑着夹板的腿:“师兄,我的腿是不是断了,是不是以后都好不了了?是不是只能拄拐杖了?”
      叶久川笑着摸了摸不悔的脑袋:“没有,只是骨折了,方前辈已经替你接好了,只要休养月余就能痊愈。还有你的手,瘀痕褪去前不要乱动,万事交给我和师兄,有事招呼我们就成。对了,师兄给你做饭去了,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都准备了些。”
      不悔听叶久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眼眶有些发热。
      从娘亲走后,他已经许久都没有体会到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了。唯一对他好的人就是姑姑,可是姑姑也不总来的,一年至多见上一回。可现在,他有师尊了,还有两个师兄。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他们却对他这样好。
      见不悔不说话,叶久川道:“怎么不做声了?”
      少年倔强的吸了吸鼻子,不怎么自然的把头往床侧偏了偏,闷声道:“谢……谢谢师兄。”
      “噗嗤。”叶久川一下笑出声:“谢谢师尊吧。”他又揉了揉不悔的头发,站起身:“我去看看你的饭好了没。”
      叶久川刚一出门,不悔就觉得浑身的伤痛立时放大了数倍。
      他皱着眉头哼唧两声,都说十指连心,伤在手上着实太不好受。这么一对比,腿上的断骨反倒像小巫见大巫了。
      其实,不悔现在心里是铺天盖地的欣喜,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得偿所愿更叫人心满意足了。他不禁开始想象以后的生活,他可以和师尊一同住在伏伽山上,他们可以日日相见,师尊会教他武功,会护他周全。
      此后,他再也不是没爹疼没娘爱的“小杂种”,他不用再过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他没了父母亲人,却不是孑孓一人。
      十多年来,不悔心头始终拧着一根薄如蝉翼的绳子,绳子的一头就悬着把铡刀。他不知道绳子何时会断,铡刀何时会落下。现在好了,师尊亲手把刀子拍成飞灰,要命的东西没了,紧绷了多年的心弦也就此断开,不悔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他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倦怠又松快过。

      不悔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可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外面的天还是大亮着的。
      萧正清端着檀木制的食案走了过来,叶久川跟在后头,等到了门口的时候他一步跃进房中,热络的喊道:“不悔,师兄来给你送饭啦。”
      不悔被叶久川小心的扶起,腰后垫了个软枕。
      萧正清笑吟吟的把饭菜摆到不悔面前的小几上,轻声道:“粗茶淡饭,师弟可别嫌弃。”
      “谢谢师兄!”
      不悔咧开嘴看着萧正清,他这大师兄生的很是俊朗,一双剑眉英挺,一双明眸通透,十八九岁的年纪,没有半分凌厉的棱角,只余温润淳和。叫人一眼看了就忍不住心生欢喜,忍不住想将所有心事都说予他听。
      饭菜真的是粗茶淡饭,萧正清一点也没谦虚。
      等不悔将目光一点点从萧正清的脸上挪到小几上时,脸上不由得露出几点抗拒。
      一碗清粥,一碟青菜。
      不悔觉得自己真不是爱挑食的人,可最起码的要求吧……至少要能吃的饱,他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清汤寡水的吃食……
      萧正清见着不悔的表情心生歉疚,他抱歉道:“平日里宗内只有我和久川吃饭,粗鄙惯了。你大病初愈,粥虽是清淡了些,但于你养伤有益。待你好些了,我再下山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听萧正清这么说,不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习惯性的想摆手,又发现手疼没法动,只得说:“没事的师兄,我吃这个就行。”
      不悔手伤着,没法自己吃饭,叶久川端起白粥坐在床边,舀了一勺仔细吹温了送到不悔嘴边:“就这点粥啊,师兄还捣腾了一下午呢,你要知道我们大师兄平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甭管爱不爱吃了,你快赏个脸吧。”
      不悔一口吞下去。
      “香不香?”叶久川又给塞了一勺。
      “真香!”不悔赞道。
      不悔就这么在叶久川的伺候和萧正清的笑脸中吃完了他来伏伽山的第一顿饭。饭后,他由着萧正清给他擦嘴,见天还没黑便问道:“师兄,现在什么时辰了?我醒来都好久了,怎么天还亮着?”
      萧正清笑了笑,回头看了眼摆在桌架上的一排沙漏,道:“已经辰时了,伏伽山顶日日白昼,终年如春,你要早些习惯呀。”
      不悔瞪大了眼睛,重复道:“日日白昼?”
      萧正清微笑着点头:“嗯。”
      “终年如春?”
      “嗯!”
      “我死了!”
      萧正清和叶久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出声。
      屋内的谈笑还在继续,不悔时不时问几个问题,他两个师兄轮番给他解答,说到有趣之处三人便歪在一处乐的不行。
      宋离远远的站在岁寒居外,没有再走近,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不自觉的柔和了眉眼,连一贯郑重抿起的唇角也失了束缚似的松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带着不悔祝大家圣诞快乐啦~
    往下要持续一段时间的师徒日常——
    比方说:不悔不听话被师尊打手心呀;不悔在天眼宗养猪,拉师尊一起吃饭呀;师尊给不悔缝衣服、送生辰礼物呀……我想了好多日常小甜饼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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